夫回来,必竟打死,不如自尽,也得干净。”李君听他说得凄楚,便将原银还了。过一年后,正要渡江,却遇那妇人抱了个小儿,一见李君,道:“亏你前年救我,今日母子完全,乞到家里淡酒表意。”一扯扯到家中,吃酒未完,忽然风暴。那先过江的都被淹死,李君得免,这都是行阴德的报。人都道是富贵生死,都是天定,不知这做状元的,不淹杀的,也只是一念所感,仔么专听于天得?我只说一个“人生何处不相逢”,还钗得命之事。

我朝有位官人,姓李名懋先,字时勉。原籍金陵人氏,后边移居江西安福县,把表字改做名字,中了江西乡试,会试中永乐二年朱缙榜进士。做人极其忠厚,待物平恕,持身谨平,语言鲠直。到了三年正月,圣旨命解缙学士,将新进士才识英敏的选文渊阁进学,当时喜得选在里边,授官庶吉士。司礼监供纸墨笔,光禄寺供早晚膳,礼部供油烛,工部择第宅。五日一出外宅,内官随侍,校尉笼马,好不荣耀。往常翰林不过养相度,终日做诗,吃酒围棋;此时圣上砺精,每日令解学士教习。圣上闲时,也来试他策论,或时召至便殿,问经史、史乘,考误中道。庶吉士中有个刘子钦,也是名人。一日,只因吃了两钟酒,睡在阁中。适值圣上差内侍来,看见了,奏与圣上。圣上大怒道:“我阁中与他睡觉的么?”发刑部充吏,刘吉士便买了吏巾,到刑部中与这些当该一体参谒,与这些人谈笑自如。圣上又着人去看,回复;又传旨着他充皂隶。刘吉士也做起皂隶来。时人曾有几句道头巾伙中打扮。

黑漆盔,四个凹。孔雀毛,光皎洁。青战袍,细细折,红裹肚,腰间歇。毛竹刀,头带血。线杆枪,六块铁。来者何人,兀的力。

圣上又着人来看,回复他在皂隶中毫无介意。圣上也赏他是个荣辱不惊的度量,假说道:“刘子钦好无耻,还他官职。”依然做了吉士。圣上如此劝惩,那一个不用心进业。况李吉士又是一个劝学的人么。似此年余,不料丁了母忧回籍,三年服阕,止授刑部主事,明冤雷滞。部中都推他明决。九年,奉旨充纂修官,重修《太祖实录》。事完,例有升赏,从部属复升翰林侍讲。这时节依旧是:

香今鸡舌趋兰省,烛赐金莲入玉堂。

话分两头,本京苏州胡同,有一个锦衣卫王指挥,年纪才得三十来岁,娶一个嫂子,姓司,年纪也才二十八岁。夫妻两个极其和睦。忽一日,永乐爷差他海南公干,没奈何,只得带了两个校尉起身。那嫂子道:“哥,你去了,叫咱独自的怎生过?”王指挥道:“服侍有了采莲这丫头,与勤儿这小斯;若没人作伴,我叫门前余姥姥进来,陪你讲讲儿耍子,咱去不半年就回了。”嫂子道:“罢,只得随着你,只是海南有好珠子,须得顶大的寻百十颗,捎来己咱。”王指挥道:“知道了。”起人夫马前去。这余姥姥也时常进来相陪,争奈王嫂子只是长吁短叹,呆坐不快的。余姥姥道:“王奶奶你这样懒懒的,想是想王爷来,他是钦差官,一路有夫马,有供给。若是坐,便坐在各官上头;若是行,便走各官前头,那个不奉承?好不快活哩,想他作甚?你若不快,待咱陪着你,或是东岳庙、城惶庙去烧香,就去看做市儿消遣,正是这两日灯市里极盛,咱和你去一去来。”王奶奶道:“咱走不得。”余姥姥道:“着勤儿叫两个驴来,咱和奶奶带了眼纱去便了。”在家里闷得慌。果然带了个升箩大髻儿,穿了件竹根青缎子袄儿,带了眼罩儿,恰似:

淡雾笼花萼,轻烟罩月华,

神姬来洛浦,云拥七香车。

王奶奶叫勤儿搀上驴子,那掌鞭的豁上一声响鞭,那驴子扑刺刺跑,却似风送云一般,颠得一个王奶奶几乎坠下驴来。可可的走出大街,又撞着巡城御史,几声下来,叫王奶奶好没摆布,亏的掌鞭的赶到,扶得下驴。等他去了,又撮上驴,骑到灯市。余姥姥叫勤儿给了他钱,两个在灯市上闲玩。只见:

东壁铺张珠玉,西摊布列绫罗。商彝周鼎与绒,更有苏杭杂货。异宝传来北虏,奇珍出自南倭。牙签玉轴摆来多,还有景东奇大。

王奶奶见了景东人事,道:“甚黄黄这等怪丑的?”余姥姥道:“奶奶,这是夜间消闷的物儿。”正看时,只见一阵风起。

一片惊尘动地来,蒙头扑面目难开。

素衣点染成缁色,悔上昭王买骏台。

王奶奶正吹得头也抬不得,眼也开不得,又没处扯余姥姥时,又听得开道,便慌张张闪到人家房下檐去躲。风定,却见一个官骑着匹马,后边掌着黑扇过来,正是李侍讲拜客在那厢时。此时王奶奶寻得余姥姥,见时,头上早不见了一只金钗。正是:

钗溜黄金落路隅,亡簪空有泣成珠。

心上着忙,急要去寻。余姥姥道:“知道掉在那边,半尺厚灰沙,那里去寻?”只得浑帐寻了半日,也没心想再看,忙叫了两个驴回家。

一到家中,好生不快。余姥姥道:“爷呀,这老媳妇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