查,一发短而白。额角耸然踵,双腮削且凹。小小身躯瘦,轻轻行步怯。言语颇侏,惯将吉凶说。

那陈骝山上前深深作揖道:“老神仙,学生不知神仙在此,失于请教,不知此行可得显荣么?”圣姑道:“先生功名显达,此去会试,当得会试第一百八十二名,殿试三甲一百一名,选楚中县令,此合再说。”陈骝山欢喜,辞了圣姑,厚酬主人,上路。

白发朱颜女□□,等闲一语指平川,

从今顿作看花想,春日天街快着鞭。

一路进京,投文应试。到揭晓这日,报人来报,果是一百八十二名,骝山好不称奇;到殿试,又是三甲一百一名。在礼部观政了三个月叙选,却得湖广武昌府江夏县知县。过后自去送圣姑的礼。相见,问向后荣枯。圣姑道:“先生好去做官,四年之后又与先生相见,当行取作御史,在福建道。若差出时千万来见我。我有事相烦你。”骝山便应了,相辞到家祭祖,择日上任。

一到任,倒也是个老在行,厚礼奉承上司,体面去结交乡宦,小惠去待秀才,假清去御百姓。每遇上司生日,节礼,毕竟整齐去送。凡有批发一纸,毕竟三四个罪选上十余两银子,乡官来讲分上,心里不听,却做口头人情,道这事该问甚罪?该打多少?某爷讲改甚罪,饶打多少?端只依律问拟。那乡官落得撮银子,秀才最难结,一有不合,造谣言,投揭帖,最可恨他时偿有月考、季考,厚去供给,婚丧有助,来说料不敢来说大事,若小事委是切己,竟听他:不切己的,也还他一个体面。百姓来告状,愿和的竟自与和,看是小事,出作不起的,三、五石谷也污名头,竟立案免供。其余事小的,打几下逐出,免供,人人都道清廉,不要钱。不知拿着大事是个富家,率性诈他千百,这叫“削高堆”,人也不觉得。二三衙日逐收他的礼,每一告状日期,也批发几张相验、踏勘,也时常差委,闲时也与他吃酒,上司前又肯为他遮蔽,衙门中吏书门皂,但不许他生事诈钱,坏法作弊。他身在县中服役,也使他得骗两分书写钱、差使钱。至于钱粮没有拖欠词讼,没有未完,精明与浑厚并行,自上而下,那一个不称扬赞诵?巡抚荐举是首荐,巡按御史也是首荐。四年半,适值朝觐历俸已合了格,竟留部考选。这也是部议定的,卷子未曾交完,某人科,某人道,某人吏部,少不得也有一个同知之类。他却考了个试御史,在福建道。先一差巡视西城,二差是巡视十库。差完,部院考察毕,复题他巡按江西。命下出京,记得圣姑曾有言,要他出差时相见,便顺路来见圣姑,送些京绢、息香之类。那圣姑越齐整:

肌同白雪雪争白,发映红颜颜更红,

疑是西池老王母,乘风飞落白云中。

相见之时,那圣姑抓耳挠腮,十分欢喜道:“陈大人,我当日预知你有这一差,约你相会,大意大人能不失信。”一个出差的御史,那有个不奉承的,钦仰楼大开筵席,自己不敢陪,是圣姑奉陪。圣姑道:“大人巡按江西,龙虎山、张天师也是你辖下,你说也没个不依。尝见如今这千念佛的老妇人,他衣服上都去讨一颗三宝印,我想这些不过是和尚胡说的,当得甚么?闻道天师府里有一颗玉印,他这个说是个至宝,搭在衣服上须是不同。我年老常多惊恐,要得他这颗印镇压,只是大人去说他不敢不依,怕是大人忘了。”陈御史道:“既蒙见托,自必印来。”圣姑道:“大人千万要他玉印,若寻常符录上边的也没帐。”陈代巡道:“我闻得。大凡差在江西的,张真人都把符录作人事。我如今待行事毕,亲往拜他,着他用印便了。”圣姑道:“若得大人如此用心,我不胜感激。”自去取出一个白绫手帕来:

莹然雪色映朝暾,机抒应教出帝孙。

组凤翩翩疑欲舞,缀花灼灼似将翻。

好个手帕,双手递与陈御史道:“只在这帕上求他一粒印。”陈御史将来收了。辞别到家,择日赴任。来到江西,巡历这南昌、饶州、广信、南康、九江、建昌、袁州、赣州、临江、瑞州、抚州等府。每府都去考察官吏,审录狱囚,观风生员,看城阅操,捉拿土豪,旌表节孝,然后拜在府乡官,来到广信府,也循例做了这事。拜谒时因见张真人名帖,想起圣姑所托之事,道:“我几忘了。先发了帖子到张真人府去,道代巡来拜。”然后自己在衙取了这白绫手帕来,问张真人乞印。人役迳往龙虎山发道,只见一路来:

山宿晓烟青,飞泉破翠屏。

野禽来逸调,林萼散余馨。

已觉尘襟涤,还令俗梦醒。

丹丘在人世,到此俗忘形。

来至上清宫,这些提点都出来迎接,张真人也冠带奉迎。这张真人虽系是个膏梁子弟,却有家传符录,素习法术。望见陈御史,便道:“不敢唐突,老大人何以妖气甚浓?”陈御史却也愕然,坐定献了茶,叙些寒温。陈御史道:“学生此来专意请教,一来更有所求,老母年垂八十,寝睡不宁,赏恐邪魔为崇,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