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须臾,看的人悄地回复二郎道:“且是标致,值五七十两。”二郎满心欢喜,假意道:“令堂在这厢,且是勤谨和气,一家相得,来的不知何如,恐难换。”于伦再三恳求。二郎道:“这等且写了婚书。”于伦写了。依旧复到船中,去领掌珠。掌珠正在船中等得一个不耐烦,道:“有你这样人,一去竟不回。”于伦道:“没有轿,扶着你去罢。”便把一手搭在于伦臂上,把鞋跟扯一扯,上了岸,走了半晌,到章家门首。盛氏与章二郎都立在门前,二郎一见欢喜得无极。掌珠见了盛氏,遍身麻木,双膝跪下道:“前日却是徐亲娘做的事,不关我事。”盛氏正待发作,于伦道:“母亲不必动气。”对掌珠道:“好事新人,我今日不告官府,留你性命也是夫妻一场。”掌珠又惊又苦,再待哀求同回时,于伦已扶了母亲,别了二郎去了。

乌鸟切深情,闺帏谊自轻,

隋珠还合浦,和璧碎连城。

掌珠只可望着流泪,骂上几声黑心贼。二郎道:“罢,你回去反有口舌,不如在我家这厢安静。”一把扯了进去。

于伦母子自回。一到家中,徐婆正在自家门首,看见他母子同回,吃了一惊,道:“早晨是夫妻去,怎到如今母子回,禁不得是盛氏告在那衙门,故此反留下掌珠,给还他母亲,后来必定要连累我。”一惊一忧,竟成了病。盛氏走进自房中,打开箱子一看,细软都无道:“他当初把女儿病骗我出门,一些不带得,不知他去藏在那边。”于伦道:“他也被我把烧香骗去,料也不带得。”到房中看,母亲的细软一一俱在他自己的房,奁也在,外有一锭多些逼火,想是桐乡人讨盛氏的身银,如今却做了自己的身银。于伦又向邻人前告诉,徐婆调拨他妻把阿婆卖与人家做奶母。前时邻人知道盛氏不见了,也有笑盛氏道:“守了多年,毕竟守不过。”也有的笑周于伦道:“是个小乌龟。”如今都称赞周于伦,唾骂徐婆,要行公呈。一急,把徐婆急死了。于伦又到丈人家,把前把事一说,道:“告官恐伤两家体面,我故此把来换了,留他残生。”钱望濠道:“你只赎了母亲罢,怎又把我女儿送在那边,怎这等薄情?”终是没理,却也不敢来说。他后边自到桐乡去望时,掌珠遭章二郎妻子忌,百般凌辱,苦不可言。见了父亲,只是流泪。父亲要去赎他,又为晚妻阻挡,不得去。究竟被凌辱不过,一年而死。这边周于伦有个三考出身做县丞的仲德,闻他行孝,就把一个女儿与他,里递要举他孝子。他道:“是孝子,不是义夫。”抵死不肯。后来也纳一个三考,做了个府经历。夫妻两个奉事母亲终身,至今人都称他是个孝子。

型世言 第四回 寸心远格神明 片肝顿苏祖母

忠孝本同理,何缘复低昂。

死君固宜褒,死亲岂非良。

朝宁有奇节,闾阎有真肠。

岂令卫弘演,千古名字香。

尝阅割股救亲的,虽得称为孝,不得旌表。这是朝廷仁政,恐旌表习以成风,亲命未全,子生已丧,乃是爱民之心。但割股出人子一段至诚,他身命不顾,还顾甚旌表。果然至孝的,就是不旌表,也要割股;不孝的就是日日旌表,他自爱惜自己身体;又有一种迂腐的,倒说道:“割股亏亲之体,不知若能全亲之生,虽亏也与全无异。”保身为置身不议的说:“不为”。那以身殉忠孝的说:“若执这个意见,忠孝一般,比如为官的,或是身死疆场,断头刎颈;或是身死谏诤,糜骨碎身,这也都是不该的了。”古今来割股救亲的也多,如《通纪》上记的锦衣卫总旗卫整的女案尉饶福母子皆生的。近日杭州仁和沈孝子割心救父,父子皆亡的,都是我皇明奇事。不知还有个刳肝救祖母,却又出十四岁的女子,这是古今稀见。此女是浙江处州府丽水县人,姓陈,名妙珍。他父亲叫做陈南溪,祖传一派山田,并一块柴山,一所房子,与寡母林氏空苦度日。后来娶妻李氏,生下妙珍。不上三岁,南溪一病身故。这李氏却也有心守寡,一守三年。只是年纪只得二十六岁,甚是少年。起初时想着夫妻恩爱,难以割舍,况对着冷飕飕孝堂,解目惨伤,没甚他想。一到三年,恩爱渐渐忘记,凄冷渐渐难堪,家中没个男子,自然支持不来。虽是山中有柴,也要雇人樵砍;田中有米,也要雇人耕种。没人照管,一工只有半工,租息年年减去一半,少柴缺米,衣衫不整,都是有的。又见这些亲邻,团头聚面,夫唱妇随,他却只得一个婆婆,一个女儿,要说句知心话儿,替那个说。秋夜春宵也有些不耐烦之意。喜得他的哥哥李经,他道:“守节自是美事,不惟替陈家争气,也与我家生光。”时常去照管他。不料他的妻赵氏是个小家子,道家里这些柴米也是很难得来,一粒米是我一点血,一根柴是一根骨头,便是饮食之类,自家也有老婆儿女,仔么去养别人?常是争争闹闹。李经道:“手足之情,况且他一个老人家,年纪老了,小的又小,也是恤孤怜寡。”赵氏道:“若说妹子也还有理。这老婆子与你何干?便是这点点小丫头,担柴送米,养得大,嫁了人,料必不认得你了,你若怜悯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