装妖做势,自道好的人,与鲍雷是紧挽好朋友。这花芳见阮大穷,劳氏在家有一餐没一餐,披一爿挂一片;况且阮大忧愁得紧,有个未老先老光景;他道这妇人毕竟没老公的心,毕竟甘清淡不过,思量这野食,自己也是一表人材,要思量勾搭她。二十岁不冠巾的老扒头,他自己还道小,时常假着借锄头,借铁扒名色,或是假献勤替他带饭到田头去,把身子戤了他门拮,道:“一嫂,亏你得势,我们一日也不曾做得多呵,又要煮饭,又要纺纱、织布,这人家全是你做的。”劳氏道:“不做那得吃?”花芳道:“一嫂,那不做的,倒越有得吃哩。”常这等奖他要他喜欢。又时道:“一嫂,一哥靠得个锄头柄,一嫂靠得这双手,那做得人家起?只好巴巴结结过得日子,只是捱得熟年,怕过不得荒年,也不是常算。”把这等替他计较的话儿,要把他打动。还有絮絮的话:“我看一哥一会子老将下来,真是可惜,后生时不曾快乐得,这光阴蹉过了。就是一嫂,也觉得苍老些。也还是一嫂会打扮,像前村周亲娘,年纪比一嫂大五、七年,每日蓬子头,赤子脚,一发丑杀子人。且是会养儿女,替个里皮三哥一发过得好。那周绍江自家穷,没得养请他,竟放他这条路。”把这榜样撩拨他。争奈这劳氏是懒言语的,要甚物事,递与了他,便到机上织布,车边纺花,任他戏着脸,只当不见。说着话,一只耳朵进,一只耳朵出,只做不听得一般,真是没处入凿。他没处思量,不知那里去打了一只银簪,两个戒指,拿来样与他看,道:“这是皮三官央我打与周亲娘的,加一工钱,不吃亏么?这皮三官,为周亲娘破费得好钱,周亲娘做这身子不着,倒也换得他多哩。首饰、衣裳,又每日大鱼大肉吃。”把这私通有利益哄他,他又只是不理,扫兴得紧。那痴心人偏会痴想,道脸儿扳扳,一问就肯,他不做声,也只是不好开口。他便大了胆,一日去带饭,把他手掌捏上一把,只见劳氏便竖起眉睁着眼,道:“臭小乌龟,那介轻薄。”花芳连道:“失错,失错。”拿了饭飞跑,劳氏也只恼在心里,怕动丈夫的气,不说。只是花芳低了头跑时,也不顾人乱撞,劈头撞了一个人,饭篮儿几乎撞翻,恰是鲍雷。鲍雷一把抱住道:“小冤家,那介慌?”花芳道:“是怕饭迟了。”鲍雷道:“贼精,迟了饭,关你事,一定有甚要对我说。”花芳被他抱住不放,只得把捏劳氏被骂说了。鲍雷道:“这妇人,阮大料也不留牢,好歹讨了他的罢了,偷的长要吃惊。”花芳道:“他这样勤谨家婆,又好个心,他肯放他?”鲍雷道:“消停包你教他嫁你便了。”

可可天启七年,这一年的初夏,百忙里阮大母亲温氏病了个老熟,劳氏日逐去伏事,纺绩工夫,没了一半。这牵常的病,已费调理,不期阮胜因母亲病,心焦了;又在田中辛苦,感冒了风寒,又病将来,一病病了十四日,这人便瘦得骷髅一般。此时劳氏理病人尚没钱,那有钱雇人下田?这田弄得一片生,也不知个苗,分个草,眼见秋成没望。没将息,还又困了半月,阮胜勉强挣来,坐在门前:

骨瘦□如削,黄肌一似涂。

临风难自立,时倩杖来扶。

劳氏正叫道:“门前有风,便里面坐吧。”不期一邻舍尤绍楼、史继江,肩着锄头,一路说来,见了。尤绍楼道:“恭喜阮敬老好了,我们三分一个与他起病。”史继江道:“也是死里逃生,只是田荒了,怎处。”正说鲍雷插将来道:“啊呀,阮敬老好了,恭喜恭喜。”阮胜道:“荒田没得吃,左右是死数。”鲍雷道:“除了死法有活法,只捱得今年过,明年春天就有豆,可度活了。”阮胜道:“田荒了,家中什物换米吃,当柴烧了,寡寡剩得三人,怎么捱?”鲍雷道:“有了人,就好设处了,譬如死了,那个还属你?”尤绍楼道:“他靠的是大嫂,怎说这话?”鲍雷道:“你不看《祝发记》,有米三口生,米来三口死,夫人、奶奶也换米。”大家散了。过了两日,实是支持不来,阮胜倒也想鲍雷说话有理,对着劳氏道:“我娘儿两个,亏你拾得这性命,但病死与饿杀总只一般,不若你另嫁一个,一来你得吃碗饱饭,我母子仅可支持半年,这也是不愿见的事,也是无极奈何。”劳氏道:“宁可我做生活供养你们,要死三个死,嫁是不嫁的。”过了两日,实没来路,两日不上吃两屯,只见温氏道:“媳妇,我想,我们病人再饿了两日毕竟死了,不若你依了丈夫,救全我们两个吧。”劳氏听了,含泪不语。阮胜也就着媒婆寻人家,花芳听了,去见鲍雷道:“阮胜老婆是实了,怎得嫁我?”鲍雷道:“不难,打点四两银子,包你打他个烂泥桩。”花芳道:“只不要说我,前日调了他,怕他怪。”鲍雷道:“正该说你,晓得你是风月人儿,这一村也标致你不过。”鲍雷自倚着他强中硬保惯了,又忒要为花芳,道:“是二两银子,二两票子陆续还。”阮胜道:“待我与房下计议。”劳氏道:“有心我出身,也要够得养你母子半年,二两银子当得些甚事?”温氏道:“这人四两银子拿不出,必是穷人,你苦了他几年,怎又把个穷鬼,且另寻。”阮胜便回报:“阿妈不肯。”鲍雷冷笑了一笑道:“且停一日,我教他凑足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