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在水里光景了:

涂脂抹粉一时新,袅袅腰肢煞可人,

缭绕炉烟相映处,君山薄雾拥湘君。

两个拜了堂,谒见了亲领,放铳、吹打,甚是兴头。只是这女子还有乐中之苦:

烛影煌煌照艳妆,满堂欢会反悲伤,

鸾和幸得联佳配,题起慈乌欲断肠。

这些亲邻坐上一屋,猜拳行令,吃个爽快。只朱安国见女人有些认得,去问人时道:“水氽来的。”又问着张千头,张千头道:“这原是袁花郑家女儿,因海啸娘儿两个坐着两个箱子氽来,撞了个强盗,抢了箱子推他落水,娘便淹死了,女儿令叔收得,他情愿嫁他,故此我们撺掇,叫他成亲。”朱安国道:“袁花那个郑家?”张千头道:“不知。”朱安国道:“我也曾定一头亲在袁花也是郑家,连日不曾去看得,不知怎么?”心里想道:莫不是他。也不终席赶回去。这旁朱玉夫妇,自待亲戚酒散,两个行事,恰也是相与两日的,不须做势得,真白白拾了个老婆。只是朱安国回去,看箱里那几锭银子,与花绸,正是聘物,不快活得紧,一夜不困;赶到袁花郑家地上,片瓦一椽没了,复身到城里,寻了原媒张篦娘,是会篦头、绞脸、卖髻花粉的一个老娘婆。说起袁花郑家被水氽去,张篦娘道:“这也是天命怨不得我。”朱安国道:“只是如今被我阿叔占在那边,要你去一认。”张篦娘道:“这我自小见的,怕不认得。”便两个同走。先是张婆进去,适值朱玉不在,竟见了郑道:“大姑娘,你几时来的?”那郑氏道:“我是水发那日氽来的。”张篦娘道:“老娘在那里?”郑氏哭道;“同在水里氽来,被个强人推在水里淹死了。”张篦娘道:“可怜,可怜,如今这是那家姑娘在这里。”郑氏道:“这家姓朱,他救我,众人撺掇,叫我嫁他。”张篦娘道:“那个大胆主的婚?现今你有原聘丈夫在那,这是这家侄儿,他要费嘴。”郑氏惊的不敢做声,张篦娘吃了一杯茶去了。朱玉回来,郑氏对他一说,朱玉也便慌张,来埋怨李都管。李都管倒也没法。只见朱安国得了实信,一迳走到朱玉家来,怒吼吼的道:“小叔,你收留迷失子女不报官,也有罪了,却又是侄妇,这乱了伦理,你怎么处?”朱玉正是无言,恰好郑氏在里面张,见他模样,急走出来道:“强贼,原来是你么?你杀死我母亲,抢了我箱子,还来争甚亲?”朱安国抬头一看,吃一惊,道:“鬼出了。”还一路嚷出去道:“有这等事,明日就县里告你,你阿叔该占侄儿媳妇的么?”回去想了一夜,道:“我告他占我老婆,须有媒人作证,他告我谋财杀命,须无指实;况且我告在先,他若来告时,只是拦水缺,自古道:‘先下手为强’”。这边亲邻倒还劝朱玉处些财礼还他。他先是一张状子,告在县里,道:

灭伦奸占事:切某于天启六年二月,凭媒张氏礼聘郑敬川女为妻。兽叔朱玉,贪女姿色,乘某未娶,带棍劈枪,据家淫占,理说不悛,反行狂殴。泣思亲属相奸,伦彝灭绝,恃强奸占,法纪难容。叩天剪除断给,实为恩德。上告。

县尊准了,便出了牌,差了两个人,先到朱安国家,吃了东道,送了个堂众包儿,又了后手,说自己明媒久聘,朱玉强占。差人听了这些口词,迳到朱玉家来,见朱玉是小官儿,好生拿捏,道:“阿叔奸占侄儿媳妇,这是有关名分的,据你说收留迷失子女也是有罪,这也是桩大事。”朱玉忙整一个大东道,央李都管陪他。这讲公事是有头除的,李都管为自己,倒为差人充拓,拿出一个九钱当两半的包儿,差人递与李都管道:“你在行朋友拿得出?譬如水不氽来,讨这妇人也得斤把银子,也该厚待我们些。”只得又添到一两二钱。一个正差董酒鬼,后手三钱,贴差蒋独桌,到后手五钱。约他诉状,朱玉央人作一纸诉状,也诉在县里。道:

劫贼反诬事:切某贫民守分,本月因有水灾,妇女郑氏,众怜无归,议某收娶。岂恶朱安国,先乘郑氏避患,劫伊箱二只,并杀伊母胡氏,惧郑氏告理,驾词反诬。叩拘亲族朱凤、陈爱、李华等,电鞫,殄超诬,顶恩上诉。

谢县尊也准了,出了牌,叫齐犯人,一齐落地。差人销了牌,承行吏唱了名。先叫原告朱安国上去,道:“小的原于天启六年,用缎四匹,财礼十六两聘郑氏为妻,是这张氏作媒,约在目今十月做亲,不料今遇水灾,恶叔乘机奸占。”谢县尊听了,便问道:“莫不是水氽到他家,他收得么?这也不是奸占了。”便叫张氏问道:“朱安国聘郑氏事有的么?”张氏道:“是妇人亲送去的。”县尊道:“这妇人可是郑氏么?”张氏道:“正是。”又叫朱玉:“你怎么收留侄妇,竟行奸占?”朱玉道:“小人七月二十三日在家避水,有这妇人氽来,说是袁花人,母子带有两个黑箱,被人谋财害了母亲,剩得他,要小人救,小人救在家里,等他家里来寻;过了五六日,并无人来,他说家里没人,感小的恩,情愿与小的做使女。有亲族邻人朱凤等,说小的尚未有妻,叫小的娶了。小的也不认得他是侄妇,后来吃酒时,郑氏认得朱安国是推他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