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招,仍是不招。蒋爷在旁劝解:“大人暂息雷霆,彭启寿己老耄,倘若刑下毙命,无有清供,难以破阵。不如卑职把他带将下去,苦苦相劝,他倒可以吐露实言。”大人说:“倘若不说,岂不往返无益?”蒋爷说:“他倘若不说,拿卑职是问。”大人说:“你敢承当此事?若要问不出来,由你担当。松刑!”官人将刑具撤下,带上铁练。往下带的时节,头颅击了一掌,睁开二眸,已然拉到屋门口了。
进了屋子,蒋爷说:“彭先生请坐。方才在堂口之上,你可曾听见了?我方才若不劝解大人,你这阵也就早死多时了。我这个人心最软,我老可怜人,老没人可怜我。你只当可怜可怜我,把铜网阵这个事,咱两个袖里来袖里去,我绝不告诉别人。再不行,我给你下一跪磕个头,这还不行么?”彭启道:“要是我摆的,绝不支持到这时候。四老爷一定说是我摆的,什么人说是我摆的,教他质对于你。”蒋爷说:“质对你的人固然是有,若实在挤的我没了路,我可就把质对人带来了。我且问你,方才堂口我在大人跟前说下了大话,问不出你的清供,请大人奏参,你可听见了没有?”彭启说:“我俱都听明白了。”蒋四爷说:“你这是好歹全不说。阳世三间,咱们两个说不清;到阴曹,我把老五找着,教质对你,我们当初一拜之时,说过同生同死,我这活着,就是多馀,为破铜网阵多活几日。你不泄机,铜网阵不能破,我活着无味,咱们阎王殿前办理。”
彭启说:“唔呀!我不去。”再瞧蒋爷,已然把带子拴在窗棂,磴上,叫:“彭启!你这里等着!”脖子一套。彭启嚷:“不好!四老爷上了吊了!”官人进来,在彭启头上一掌,再睁眼看,众人围着蒋爷的死尸,说:“活不了哩!”
众人走,说:“回大人去,剩两个人看着他。”
到三鼓时,二人全睡了,灯光发暗,听见风声响,满地火球乱滚,进来四个鬼——一个吊客,一个地里鬼,一个地方鬼,一个大鬼,说:“吾乃五路都鬼魂是也。奉阎罗天子钧旨,捉拿彭启的阳魂,阎罗天子台前听审。兄弟们!”小鬼答应:“呜!”“带了他走!”小鬼答应“呜”,在他头上击了一掌。自觉一个冷战。再一睁眼,进了鬼门关,见一个大牌楼,看见森罗殿有刀山,有油锅,吓的他心惊肉跳。不知怎样对词,且听下回分解。第四十六回 地君府听审鬼可怕阎王殿招清供画图
且说彭启被五路都鬼魂带着一走,睁开二目,黑暗暗看不很真,一到了枉死城内,前面有个牌楼,有两盏绿灯,看见上面有块横匾,是“地君府”;两边有两块匾,是“群灵托命”;还有副对联,是“胎生卵生湿生化生,生生不已”,下联“佛道仙道人道鬼道,道道无穷”。将进牌楼,就看见森罗殿,彭启方知是自己的魂灵出壳。这可就看的明白了,殿里头有张桌子,前头桌子上摆着供献、香炉、蜡签、五供,点着两盏绿灯。后头桌子上有张椅子,椅子上坐着阎王爷,头戴冕旒冠,珍珠倒挂,穿一件杏黄的蟒袍,上绣金龙,张牙舞爪,下绣三蓝色海水翻波,腰横玉带,粉底官靴。
面如紫玉,箭眉虎目,垂准头,方海口,大耳垂轮,一部胡须白多黑少,须满心胸,尺半多长,根根见肉。原来是个阎王爷,手执七星圭。左右有两个判官,一个是蓝袍,一个是紫袍,全是判官巾,朝天如意翅,腰束玉带,粉底官靴。一个是面如赤炭,吹去蒙灰;一个是碧目虬髯,紫脸堂。高放着许多帐簿,有黑红砚台,三山笔架架着黑红笔。两旁边有牛头,有马面,有小鬼,有大鬼,高矮不等,一个个狰狞怪状,在阶台石头两边。左边是个刀山,右边是个油锅。两边有两个大鬼,全都是蓬着头,赤着臂,虎皮的披肩,虎皮的故裙,紫纱袍,大红的中衣,薄底靴子。一个是面如紫色,一个是黑白的面目,是黑地长了一脸的白癣。一个是拿着牛头铛,一个是拄着三股叉,那边是个刀山,全都是牛耳尖刀,刀尖冲上;这边是个油锅,底下架着劈柴,真是烧的锅内油乱滚。两旁边跪着十几个小鬼,全是蓬头垢面,俱是男鬼,没有女鬼。只听风中带沙的声音,“呼呼”乱响,铁练乱抖,悲哀惨切,类若鬼哭神号。
彭启见此景况,身躯乱颤,体似筛糠。再听上边阎王爷说:“湛湛清天不可欺,未从作事吾先知。善恶到头终有报,只争来早与来迟。来!先将头一案带上来。”就将油锅跪着的小鬼,带上来一个,跪在阎罗天子面前。叫注录官看他阳世三间作了些个什么事情。就见那红脸的判官把生死簿打开,查了半天说:“此人在阳世三间作恶多端,不孝父母,不敬天地,咒风骂雨。”阎罗天子问道:“当下什么地狱?”判官说:“当下油锅地狱。”阎罗天子吩咐叉出去,发往油锅地狱。彭启早就让他们威喝的在月台前边跪下,正看着要把这个鬼叉往油锅地狱,被地方鬼头上击了一掌:“别瞧热闹!”再要睁眼之时,早见那个大鬼把小鬼叉下月台,往油锅里一放,就听见“滋喇”的一声,叉往上一挑,就成了一块红炭相似,往油锅旁边“爬(口叉)”一掷。又教第二案。又带上去一个小鬼,跪在供桌之前。阎罗天子叫注录官查看他在阳世三间作了些什么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