筑室,为恶者多,行善者少。惟有镇东崔长者好善布施,不与人争。娶妻城里张和卿之女张氏,性格温柔,治家勤俭。生一子名崔庆,年十八岁,聪明特达,耽嗜诗书,父母惜如掌上之珠。
  忽一日,有一老僧来其家抄化,值崔长者不在,适张氏出来见问:“僧人从何而来?”僧人答云:“贫僧是五台山云游僧家,闻府上长者好善,特来化斋饭一餐。”张氏无厌色,即着老妪于厨下整顿斋饭出来款待僧人。僧人食罢斋饭,便问:“长者在家否”张氏答道:“员外上庄,过数日方回。”僧人曰:“贫僧有句话禀知,虽待长者回来。”打个问讯径去。过数日,僧人复来问:“长者回否?”张氏于帘子里应道:“尚未回。”
  又待之斋饭而去。一连如此数遭不遇,其张氏待那和尚无厌。
  僧人自谓:闻说崔宅好善,果不虚传。次日以来探候,恰值崔长者在庄所回至家里,见一和尚睡于凳上。长者人见张氏,张氏道知:“数日前有远处和尚来家,要见员外一面,道有甚话说。”长者云:“莫非外面凳子上睡的那和尚是也?待他睡醒见之。”一伏时,和尚睡醒,舒手摩额,口诵一偈云:
  佛法无边大,何如积善功有人知此意,福境不难通。
  念声才罢,那崔长者整衣冠出,延那僧人入中堂坐定,纳头便拜,道:“有失款迎,万勿见罪。”那僧人连忙扶起云:“贫僧不识进退,屡次扰于尊府,特候员外见一面,连数回造候不遇,正恨没缘,今得参见,足慰所望矣。”长者大悦,便令作斋食款待僧人,极其丰厚。长者席上问其所来,僧人答以:“云游至此,要见员外,有一事禀知。”长者举首请云:“上人若要化缘,或化斋粮,老掘不敢推阻。”僧人云:“足见长者善心,贫僧不为缘而来。即目本处居人有洪水之灾,员外可预备船只伺候走路。敬以此事告知,余无所言。”长者听罢,连声应诺。便问僧人:“洪水之灾何时当见?”僧人云:“一见东街宝积坊下那石狮子眼中流血,便要收拾走路。”长者道:“此地果有此大灾,当与乡里说知之。”僧人笑云:“尔乡皆为恶之徒,岂信此言?就是长者信我,逃得此难,亦不免有苦厄累及。”长者问云:“苦厄能丧命否?”僧人云:“无妨,将笔纸来,我写几句与长者牢记之。”长者即取过纸笔与僧人。写出甚来?却是偈语四句,云:天行洪水浪滔滔,遇物相援报亦饶。
  只有人来休顾问,恩成冤债苦监牢。
  长者看念,不解其意,僧人云:“细玩后当知之。”斋罢辞去。长者取过十两花银赠和尚,和尚云:“贫僧云游之人,纵有银两,亦无藏处。”竟不受而去。
  长者因其言半信半疑。张氏云:“彼连候数遭,要见员外道此事,岂可不信?”长者依张氏所说,即令匠人于河边造十数大船。人问其故,长者说与有洪水之灾,造船逃避。众人笑云:“尔乃痴翁,自今年正月及今六月,天上没半点雨落,我众人苦旱极甚,耕种不得,正待祈雨,水从哪里来?”长者只故理自所为,任众人讥笑。
  时当六月中旬,太阳正照,长者船只造都完备,设于河上,每日令老妪前往东街探石狮子眼有血流出否。老妪初去看时,人不知其故,亦不问之。看探日久,往来频数,坊下有二屠夫疑。老妪一到石狮子边,故觑便去。那日正来,二屠夫恰在石狮子边坐,问其故。老妪不隐,直告以石狮眼中流血,当日有洪水之灾,主人家即登船避难矣。二屠待妪去后,自相笑云:“世上有此等痴人!天旱如此,有什么水灾?况那石狮眼里哪讨血出。”二屠相约戏之。明日宰猪,用血洒在石狮眼中,比及老妪看见急忙走回,报与崔长者知之。长者即吩咐家人收动用器物一齐搬上船。当下太阳正酷,热气蒸人,邻里见崔长者慌慌张张,似避难之意,哪个不讥笑?等待长者携一家老幼登船了毕,黄昏左侧,黑云并集,罩了东西南北,不见天地,强雷震处,雨从天而降。直于六月十七夜落起,至十九日三昼夜不息,河中滚动新浪,水涌入市头镇,一伏时间,那人民居屋不知提防,流荡无遗,溺死者何止二万余人。正因其乡民作孽太过,天以此劫数灭之也,就是鸡犬不能逃焉。只有崔长者夫妇好善,预得神人救之。
  那日长者数十只大船随洪水流出河口,忽见山岩崩下,有一初养黑猿被溺不能起,长者即令家人取竹竿接之而渡。那猿及岸,得生而去。船正行间,又遇一树木流来,有鸦巢在上,新乳数鸦飞不起,被水浸之将死,长者又令家童取船板托之而争。那鸦展开翼各飞将去亍。适有湾处,见一人披浪激流下来,叫道救命。长者听得,即令人接之。张氏云:“员外岂不记僧人所言,遇人休顾之嘱?”长者云:“物类尚且救之,况人而不恤哉!”竟令家童取竹竿援之上船,遂取衣服与换。日晚,那长者十数大船作一连,自然转入芦港中,若有神助。崔长者遂留止其处。次日雨止,太阳开霁,长者乃令家童回去看时,只见洪水过处,尽成砂丘,惟有崔长者房屋虽被浸损,未曾流荡。家童报知长者。长者令工人修整所居完备,仍前携老幼回家安居。
  未过一月,诸用俱全,同乡邻里复归者十有一二而已。长者做一筵席,拜谢天地祖宗。一家长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