伯仁倚了宗亲横行无状,阳间虽没奈何他,阴司必有冥报。哪晓得姚家积善倒养出不肖子孙,家私、门户,弄得一个如汤泼雪;赵家行恶倒养出绝好子孙,科第不绝,家声大振。因此姚汤死得不服,告状于阴间。
  告为报应不明事:善恶分途,报应异用;阳间糊涂,阴间电照;迟早不同,施受岂爽。今某素行问天,存心对日,泼遭不肖子孙,荡覆祖宗门户。降罚不明,乞台查究。上告。包公看完道:姚汤,怎的见你行善就屈了你?”姚汤道:“我也曾周人之急,济人之危,也曾修过桥梁,也曾补过道路。”包公道:“还有好处么?”
  姚汤道:“还有说不尽处,大头脑不过这几件;只是赵伯仁作恶无比,不知何故子孙兴旺?”包公道:“我晓得了,且带在一边。”再拘赵伯仁来审,不多时,鬼卒拘赵伯仁到。包公道:“赵伯仁,你在阳世行得好事!如何敢来见我?”赵伯仁道:“赵某在阳间虽不曾行善事,也是平常光景,亦不曾行甚恶事来!”包公道:“现有对证在此,休得抵赖。带姚汤过来。”姚汤道:“赵伯仁,你占人田地是有的,谋人妻女是有的,如何不行恶?”赵伯仁道:“并没有此事,除非是李家奴所为。”包公道:”想必是了。人家常有家奴不好,主人是个进士,他就是个状元一般;主人是个仓官、驿丞,他就是个枢密宰相一般;狐假虎威,借势行恶,极不好的。快拘李家奴来!”
  不一时,李奴到,包公问道:“李家奴,你如何在阳间行恶,连累主人有不善之名?”李奴终是心虚胆怯,见说实了,又且主人在面前,哪里还敢喷声。
  包公道:“不消究得了,是他做的一定无疑。”赵伯仁道:“乞大人一究此奴,以为家人累主之戒。”包公道:“我自有发落。”叫姚汤,“你说一生行得好事,其实不曾存得好心。你说周人、济人、修桥、补路等项,不过舍几文铜钱要买一个好名色,其实心上割舍不得,暗里还要算计人,填补舍去的这项钱粮。正是暗室亏心,神目如电。大凡做好人只要心田为主;若不论心田,专论财帛,穷人没处积德了。心田若好,一文不舍,不害其为善;心田不好,日舍万文钱,不掩其为恶。你心田不好,怎教你子孙会学好?赵伯仁,你虽有不善的名色,其实本心存好,不过恶奴累了你的名头,因此你自家享尽富贵,子孙科第连芳。皇天报应,昭昭不爽。”仍将李恶奴发下油锅,余二人各去。这一段议论,包公真正发人之所未发也。
  六十三 冉佛子行善竟夭亡 虎夜叉无德倒善终
  话说阴间有个注寿官,注定哪一年上死,准定要死的;注定不该死,就死还要活转来。又道阴骘可以延寿,人若在世上做得些好事,不免又在寿薄上添上几竖几画;人若在世上做得不好事,不免又在寿簿上去了几竖几画。
  若是这样说起来,信乎人的年数有寿夭个同,正因人生有善恶不同。哪晓得这句话也有时信不得。山东有个冉道,持斋把素,一生常行好事,若损阴骘的一无所为,人都叫他是个佛子;有个陈元,一生做尽不好事,夺人之财,食人之肝,人都唤他是个虎夜叉。依道理论起来,虎夜叉早死一日,人心畅快一日;佛子多活一日,人心欢喜一日。不期佛子倒活得不多年纪就夭亡了;虎夜叉倒活得九十余岁,得以无病善终。人心自然不服了,因此那冉佛子死到阴司之中告道:告为寿天不均事:阴骘延寿,作恶天亡;冥府有权,下民是望。今某某等为善夭,为恶寿。佛子速赴于黄泉,虽在生者下敢念佛;虎叉久活于人世,恐祝寿者尽皆效虎。漫云夭死是为脱胎,在生一日胜死千年。上告。
  包公见状即问道:“冉道,你怎么就怨到寿夭不均?”冉道道:“怨字不敢说,但是冉某平素好善,便要多活几年也不为过。恐怕阴司薄上偶然记差了,屈死了冉某也未可知。”包公道:“阴司不比阳间容易入人之罪,没人之善,况夫生死大事,怎么就好记差了!快唤善恶司并注寿官一齐查来。”
  不多时,鬼使报道:“他是口善心不善的。”包公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对冉道说:“大凡人生在世,心田不好,持斋把素也是没用的:况如今阳间的人,偏是吃素的人心田愈毒,借了把素的名色,弄出拈枪的手段。俗语说得好,是个佛口蛇心。你这样人只好欺瞒世上有眼的瞎子,怎逃得阴司孽镜!你的罪比那不吃素的还重,如何还说不服早死?”冉道说:“冉某服罪了。但是陈元这样恶人,如何倒活得寿长?”包公即差鬼卒拘陈元对审。陈元到了,包公道:“且不要问陈元口词,只去善恶簿上查明就是。”不多时,鬼吏报道:“不差,不差!”包公道:“怎么反不差?”鬼吏道:“他是三代积德之家。”包公道:“原来如此。一代积善,犹将十世宥之,何况三代?但是阳世作恶,虽是多活几年,免不得死后受地狱之苦。”遂批道:审得:冉道以念佛而夭亡,遂怨陈元以作恶而长寿。岂知善不善在心田,不在口舌;哪晓恶不恶论积累,不论一端。口里吃素便要得长寿,将茹荤者尽短命乎?一代积善,可延数世;彼小疵者,能不宥乎?佛在口而蛇在心,更加重罪;行其恶而长其年,难免冥苦。毋得混淆,速宜回避。批完,二人首服而去。
  六十四 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