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,你听着一面之词,离异了我。我生前无分辨处,做鬼也要明白此事!今世不能和你相见了,便死也不忘记你。”这几句话,说得旁人俱各掩泪。他丈夫也觉得伤心,忍不住哭起来。却只有那婆子看着,恐怕儿子有甚变卦,流水和老儿两个拆开了手,推出门外。那妇人只得含泪去了,不题。
  再说那熊店主,重梦见五显灵官对他说道:“快与我等拆了面前短壁,拦着十分郁闷。”店主梦中道:“神圣前日分付小人起造,如何又要拆毁?”灵官道:“前日为萧秀才时常此间来往,他后日当中状元,我等见了他坐立不便,所以教你筑墙遮蔽。今他于某月某日,替某人写了一纸休书,拆散了一家夫妇,上天鉴知,减其爵禄。今职在吾等之下,相见无碍,以此可拆。”那店主正要再问时,一跳惊醒。想道:“好生奇异!难道有这等事?明日待我问萧秀才,果有写休书一事否,便知端的。”
  明日当真先拆去了壁,却好那萧秀才踱将来,店主邀住道:“官人,有句说话。请店里坐地。”入到里面坐定吃茶,店主动问道:“官人曾于某月某日与别人代写休书么?”秀才想了一会道:“是曾写来,你怎地晓得?”店主遂将前后梦中灵官的说话,一一告诉了一遍。秀才听罢目睁口呆,懊悔不迭。后来果然举了孝廉,只做到一个知州地位。那萧秀才因一时无心失误上,白送了一个状元。世人做事,决不可不检点!曾有诗道得好:
  人生常好事,作着不自知。
  起念埋根际,须思决局时。
  动止虽微渺,千连已弥滋。
  昏昏罹天网,方知悔是迟。
  试看那拆人夫妇的,受祸不浅,便晓得那完人夫妇的,获福非轻。如今牵说前代一个公卿,把几个他州外族之人,认做至亲骨肉,撮合了才子佳人,保全了孤儿寡妇,又安葬了朽骨枯骸。如此阴德,又不止是完人夫妇了。所以后来受天之报,非同小可。
  这话文出在宋真宗时,西京洛阳县有一官人,姓刘,名弘敬,字元普,曾任过青州刺史,六十岁上告老还乡。继娶夫人王氏,年尚未满四十。广有家财,并无子女。一应田园、典铺,俱托内侄王文用管理。自己只是在家中广行善事,仗义疏财,挥金如土。从前至后,已不知济过多少人了,四方无人不闻其名。只是并无子息,日夜忧心。
  时遇清明节届,刘元普分付王文用整备了牺牲酒醴,往坟茔祭扫。与夫人各乘小轿,仆从在后相随。不逾时,到了坟上,浇奠已毕,元普拜伏坟前,口中说着几句道:
  堪怜弘敬年垂迈,不孝有三无后大。七十人称自古稀,残生不久留尘界。今朝夫妇拜坟茔,他年谁向坟茔拜?膝下萧条未足悲,从前血食何容文?天高听远实难凭,一脉宗亲须悯爱。诉罢中心泪欲枯,先灵英爽知何在?
  当下刘元普说到此处,放声大哭。旁人俱各悲凄。那王夫人极是贤德的,拭着泪上前劝道:“相公请免愁烦,虽是年纪将暮,筋力未衰,妾身纵不能生育,当别娶少年为妻,子嗣尚有可望,徒悲无益。”刘元普见说,只得勉强收泪,分付家人送夫人乘轿先回,自己留一个家相随,闲行散闷,徐步回来。
  将及到家之际,遇见一个全真先生,手执招牌,上写着“风鉴通神”。元普见是相士,正要卜问子嗣,便延他到家中来坐。吃茶已毕,元普端坐,求先生细相。先生仔细相了一回,略无忌炜,说道:“观使君气色,非但无嗣,寿亦在旦夕矣。”元普道:“学生年近古稀,死亦非夭。子嗣之事,至此暮年,亦是水中捞月了。但学生自想,生平虽无大德;济弱扶倾,矢心已久。不知如何罪业,遂至殄绝祖宗之祀?”先生微笑道:“使君差矣!自古道:‘富着怨之丛。’使君广有家私,岂能一一综理?彼任事者只顾肥家,不存公道,大斗小秤,侵剥百端,以致小民愁怨。使君纵然行善,只好功过相酬耳,恐不能获福也。使君但当悉杜其弊,益广仁慈;多福多寿多男,特易易耳。”无普闻言,默然听受。先生起身作别,不受谢金,飘然去了。元普知是异人,深信其言,遂取田园、典铺帐目一一稽查,又潜往街市、乡间,各处探听,尽知其实。遂将众管事人一一申饬,并妻侄王文用也受了一番呵叱。自此益修善事,不题。
  却说汴京有个举子李逊,字克让,年三十六岁。亲妻张氏,生子李彦青,小字春郎,年方十六。本是西粤人氏,只为与京师遥远,十分孤贫,不便赴试。数年前挈妻携子流寓京师,却喜中了新科进士,除授钱塘县尹,择个吉日,一同到了仕所。李克让看见湖山佳胜,宛然神仙境界,不觉心中爽然。谁想贫儒命薄,到任未及一月,犯了个不起之症。正是浓霜偏打无根草,祸来只奔福轻人。那张氏与春郎请医调治,百般无效,看看待死。
  一日李克让唤妻子到床前,说道:“我苦志一生,得登黄甲,死亦无恨。但只是无家可奔,无族可依,撇下寡妇孤儿,如何是了?可痛!可怜!”说罢,泪如雨下。张氏与春郎在旁劝住。克让想道:“久闻洛阳刘元普仗义疏财,名传天下,不论识认不识认,但是以情相求,无有不应。除是此人,可以托妻寄子。”便叫:“娘子,扶我起来坐了。”又叫儿子春郎取过文房四宝,正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