富了王生。那时杨氏与王生叫声:“惭愧!”虽然受两三番惊恐,却平白地得此横财,比本钱加倍了,不胜之喜。自此以后,出去营运,遭遭顺利。不上数年,遂成大富之家。这个虽是王生之福,却是难得这大王一点慈心。可见强盗中未尝没有好人。
  如今再说一个,也是苏州人,只因无心之中,结得一个好汉,后来以此起家,又得夫妻重会。有诗为证:
  说时侠气凌霄汉,听罢奇文冠古今。
  若得世人皆仗义,贪泉自可表清心。
  却说景泰年间,苏州府吴江县有个商民,复姓欧阳,妈妈是本府崇明县曾氏,生下一女一儿。儿年十六岁,未婚。那女儿二十岁了,虽是小户人家,到也生得有些姿色,就赘本村陈大郎为婿,家道不富不贫,在门前开小小的一爿杂货店铺,往来交易,陈大郎和小勇两人管理。他们翁婿夫妻郎勇之间,你敬我爱,做生意过日。忽遇寒冬天道,陈大郎往苏州置些货物,在街上行走,只见纷纷洋洋,下着国家祥瑞。古人有诗说得好,道是:
  尽道丰年瑞,丰年瑞若何?
  长安有贫者,宜瑞不宜多!
  那陈大郎冒雪而行,正要寻一个酒店暖寒,忽见远远地一个人走将来,你道是怎生模样?但见:
  身上紧穿着一领青服,腰间暗悬着一把钢刀。形状带些威雄,面孔更无细肉。两颊无非“不亦悦”,遍身都是“德辅如”。
  那个人生得身长七尺,膀阔三停。大大一个面庞,大半被长须遮了。可煞作怪,没有须的所在,又多有毛,长寸许,剩却眼睛外,把一个嘴脸遮得缝地也无了。正合着古人笑话:“髭髯不仁,侵扰乎其旁而不已,于是面之所余无几。”陈大郎见了,吃了一惊,心中想道:“这人好生古怪!只不知吃饭时如何处置这些胡须,露得个口出来?”又想道:“我有道理,拼得费钱把银子,请他到酒店中一坐,便看出他的行动来了。”他也只是见他异样,耍作个耍,连忙躬身向前唱诺,那人还礼不迭。陈大郎道:“小可欲邀老丈酒楼小叙一杯。”那人是个远来的,况兼落雪天气,又饥又寒,听见说了,喜逐颜开。连忙道:“素昧平生,何劳厚意!”陈大郎捣个鬼道:“小可见老丈骨格非凡,心是豪杰,敢扳一话。”那人道:“却是不当。”口里如此说,却不推辞。两人一同上酒楼来。
  陈大郎便问酒保打了几角酒,回了一腿羊肉,又摆上些鸡鱼肉菜之类。陈大郎正要看他动口,就举杯来相劝。只见那人接了酒盏放在桌上,向衣袖取出一对小小的银扎钩来,挂在两耳,将须毛分开扎起,拔刀切肉,恣其饮啖。又嫌杯小,问酒保讨个大碗,连吃了几壶,然后讨饭。饭到,又吃了十来碗。陈大郎看得呆了。那人起身拱手道:“多谢兄长厚情,愿闻姓名乡贯。”陈大郎道:“在下姓陈名某,本府吴江县人。”那人一一记了。陈大郎也求他姓名,他不肯还个明白,只说:“我姓乌,浙江人。他日兄长有事到敝省,或者可以相会。承兄盛德,必当奉报,不敢有忘。”陈大郎连称不敢。当下算还酒钱,那人千恩万谢,出门作别自去了。陈大郎也只道是偶然的说话,那里认真?归来对家中人说了,也有信他的,也有疑他说谎的,俱各笑了一场。不在话下。
  又过了两年有余。陈大郎只为做亲了数年,并不曾生得男女,夫妻两个发心,要往南海普陀洛伽山观音大士处烧香求子,尚在商量未决。忽一日,欧公有事出去了,只见外边有一个人走进来叫道:“老欧在家么?”陈大郎慌忙出来答应,却是崇明县的褚敬桥。施礼罢,便问:“令岳在家否?”陈大郎道:“少出。”褚敬桥道:“令亲外太妈陆氏身体违和,特地叫我寄信,请你令岳母相伴几时。”大郎闻言,便进来说与曾氏知道。曾氏道:“我去便要去,只是你岳父不在,眼下不得脱身。”便叫过女儿、儿子来,分忖道:“外婆有病。你每好弟两人,可到崇明去伏侍几日。待你父亲归家,我就来换你们便了。”当下商议己定,便留褚敬桥吃了午饭,央他先去回复。又过了两日,姊弟二人收拾停当,叫下一只膛船起行。那曾氏又分忖道:“与我上复外婆,须要宽心调理。可说我也就要来的。虽则不多日路,你两人年小,各要小心。”二人领诺,自望崇明去了。只因此一去,有分教:
  绿林此日逢娇冶,红粉从今遇险危。
  却说陈大郎自从妻、舅去后十日有余,欧公已自归来,只见崇明又央人寄信来,说道:“前日褚敬桥回复道叫外甥们就来,如何至今不见?”那欧公夫妻和陈大郎,都吃了一大惊。便道:“去已十日了,怎说不见?”寄信的道:“何曾见半个影来?你令岳母到也好了,只是令爱、令郎是甚缘故?”陈大郎忙去寻那载去的船家问他,船家道:“到了海滩边,船进去不得,你家小官人与小娘子说道:‘上岸去,路不多远,我们认得的,你自去罢。’此时天色将晚,两个急急走了去,我自摇船回了,如何不见?”那欧公急得无计可施,便对妈妈道:“我在此看家,你可同女婿探望丈母,就访访消息归来。”他每两个心中慌忙无措,听得说了,便一刻也迟不得,急忙备了行李,雇了船只。第二日早早到了崇明,相见了陆氏妈妈,问起缘由,方知病体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