间可宿;一声画角,应知前路难行。
  两个投宿于旅邸,小二哥接引,拣了一间宽洁房子,当直的安顿了担杖。善甫稍歇,讨了汤,洗了脚,随分吃了些晚食,无事闲坐则个。不觉早点灯,交当直安排宿歇,来日早行,当直王吉在床前打铺自睡。且说林善甫脱了衣裳也去睡,但觉有物痛其背,不能睡着。壁上有灯,尚犹未灭。遂起身揭起荐席看时,见一布囊,囊中有一锦囊,中有大珠百颗,遂收于箱箧中。当夜不在话下。
  到来朝,天色已晓,但见:
  晓雾妆成野外,残霞染就荒郊。耕夫陇上,朦胧月色将沉;织女机边,幌荡金乌欲出。牧牛儿尚睡,养蚕女未兴。樵舍外已闻犬吠,招提内尚见僧眠。
  天色将晓,起来洗漱罢,系裹毕,教当直的,一面安排了行李,林善甫出房中来,问店主人:“前夕恁人在此房内宿?”店主人说道:“昨夕乃是一巨商。”林善甫见说:“此乃吾之故友也,因俟我失期。”看着那店主人道:“此人若回来寻时,可使他来京师上贯道斋,寻问林上舍名积字善甫,千万!千万!不可误事!”说罢,还了房钱,相揖作别去了。王吉前面挑着行李什物,林善甫后面行,迤逦前进。林善甫放心不下,恐店主人忘了,遂于沿赂上令王吉于墙壁粘手榜云:“某年月某日有剑浦林积假馆上痒,有故人‘元珠’,可相访于贯道斋。”不止一日,到了学中,参了假,仍旧归斋读书。
  且说这囊珠子乃是富商张客遗下了去的。及至到于市中取珠欲货,方知失去,唬得魂不附体,道:“苦也!我生受数年,只选得这包珠子。今已失了,归家妻子孩儿如何肯信?”再三思量,不知失于何处,只得再回,沿路店中寻讨。直寻到林上舍所歇之处,问店小二时,店小二道:“我却不知你失去物事。”张客道:“我歇之后,有恁人在此房中安歇?”店主人道:“我便忘了。从你去后,有个官人来歇一夜了,绝早便去。临行时分付道:‘有人来寻时,可千万使他来京师上痒贯道斋,问林上舍,名积。’”张客见说,言语跷蹊,口中不道,心下思量:“莫是此人收得我之物?”当日只得离了店中,迤逦再取京师路上来。见沿路贴着手榜,中有“元珠”之句,略略放心。
  不止一口,直到上庠,未去歇泊,便来寻问。学对门有个茶坊,但见:
  木匾高悬,纸屏横挂。壁间名画,皆唐朝吴道子丹青;瓯内新茶,尽山居玉川子佳茗。
  张客人茶坊吃茶。茶罢,问茶博士道:“此间有个林上舍否?”博士道:“上舍姓林的极多,不知是那个林上舍?”张客说:“贯道斋,名积字善甫。”茶博士见说:“这个,便是个好人。”张客见说道是好人,心下又放下二三分。张客说:“上舍多年个远亲,不相见,怕忘了。若来时,相指引则个。”正说不了,茶博士道:“兀的出斋来的官人便是。他在我家寄衫帽。”张客见了,不敢造次。林善甫入茶坊,脱了衫帽。张客方才向前,看着林上舍,唱个喏便拜。林上舍道:“男儿膝下有黄金,如何拜人?”那时林上舍不识他有甚事,但见张客簌簌地泪下,哽咽了说不得。歇定,便把这上件事一一细说一遍。林善甫见说,便道:“不要慌。物事在我处。我且问你则个,里面有甚么?”张客道:“布囊中有锦囊,内有大珠百颗。”林上舍道:“多说得是。”带他到安歇处,取物交还。张客看见了道:“这个便是,不愿都得,但只觅得一半,归家养膳老小,感戴恩德不浅。”林善甫道:“岂有此说!我若要你一半时,须不沿路粘贴手榜,交你来寻。”张客再三不肯都领,情愿只领一半。林善南坚执不受。如此数次相推,张客见林上舍再三再四不受,感戴洪恩不已,拜谢而去,将珠子一半于市货卖。卖得银来,舍在有名佛寺斋僧,就与林上舍建立生祠供养,报答还珠之恩。善甫后来一举及第。诗云:
  林积还珠古未闻,利心不动道心存。
  暗施阴德天神助,一举登科耀姓名。
  善甫后来位至三公,二子历任显宦。古人云:“积善有善报,积恶有恶报。积善之家必有余庆,作恶之家必有余殃。”正是:
  黑白分明造化机,谁人会解劫中危?
  分明指与长生路,争奈人心着处迷!
  此本话文,叫做《积善阴骘》,乃是京师老郎传留至今。小子为何重宣这一遍?只为世人贪财好利,见了别人钱钞,味着心就要起发了,何况是失下的?一发是应得的了,谁肯轻还本主?不知冥冥之中,阴功极重。所以裴令公相该饿死,只因还了玉带,后来出将入相;窦谏议命主绝嗣,只为还了遗金,后来五子登科。其余小小报应,说不尽许多。而今再说一个一点善念,直到得脱了穷胎,变成贵骨,就与看官们一听,方知小子劝人做好事的说话,不是没来历的。
  你道这件事出在何处?国朝永乐爷爷未登帝位,还为燕王。其时有个相土叫袁柳庄,名珙,在长安酒肆,遇见一伙军官打扮的在里头吃酒。柳庄把内中一人看了一看,大惊下拜道:“此公乃真命天子也!”其人摇手道:“休得胡说!”却问了他姓名去了。明日只见燕府中有懿旨,召这相土。相土朝见,抬头起来,正是昨日酒馆中所遇之人。元来燕王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