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他就挺着腰,叉着只脚,扭过脸去,拢着拳头站着。我心里说:‘这个贺喜的来得古怪呀!’因问他:‘足下何来?’他道:‘姓邓的,你非不认得我,我非不认得你,休推睡里梦里。今日听得你摘鞍下马,贺喜庆功,特来会你。’我仔细一看,那人却也有些面熟,只是猛然里想不出是谁,因对他说:‘足下,恕我眼拙,一时想不起那里会过。’他道:‘我叫海马周三,你我芒牛山曾有一鞭的交情。’这句话令我想起来了。五年前后,我从京里保镖,往下路去。我的同行有个金振声,他从南省保镖往上路采,对头走到芒牛山,他的镖货被人吃了去了;是我路见不平,赶上那厮打了一鞭,夺回原物。他因此怀恨,前来报仇;趁着我家有事,



  要在众人面前,珂碜我一场。我说:朋友,你错怪了我了。这同行彼此相救,是我们一个行规。况这事云过天空,今日既承下顾,掀过这鞭子去,现成儿的酒席,咱们喝酒,你我就借着这杯酒解开这个扣儿,作过相与,你道如何?’早有那些在座的一同上前解和。老弟,你道我看众朋友的面上,也算忒让了他了罢。谁知他倒不中抬举起来,说道:‘不必让茶让酒。自你我芒牛山一别,我埋头等你,终要和你狭路相遇,见过高低;今日之下,你既摘鞍下马,我海马周三着暗地里等你,也算不得好汉。今日到此,当着在座众粒,请他们作个证明,要和你借个一万八千的盘缠,补还那芒牛山的那桩买卖。你理会的,破个笑脸儿,双手捧来便罢。倘若不肯,我也不叫你过于为难。

  我这盒儿里,装着一碗儿双红胭脂,一匣滴珠香粉,两朵时样的通草花儿,你打扮好了,就在这台上扭过周遭儿我瞧瞧,我尘土不沾,拍腿就走。’说罢,把个盒儿揭开,放在当中桌上。

  老弟你说,就让是个泥佛儿罢,我能听了不动气? ”

  安老爷道:“这人岂不是个惫赖小人的行径了?”邓九公道:“哈哈!老弟。你可也莫要小看了他;不想到这样一个人,竟自能屈能伸,有抽有长。”说着,又干了一杯。

  说话的这个当儿,主客二位已都是数十几大杯过了手了。

  褚大娘子在一旁说道:“我看老爷于,今日的酒,又有点儿过去了。人家二叔问你的是十三妹,你老人家可先说这些陈谷子、烂芝麻的作甚么?”邓九公道:“我姑奶奶,你当我说的是醉话吗?要不从这根子上说起,怎见得出那十三妹姑娘的英风义气来;见不出那十三妹姑娘的英风义气,这回事可还有个甚么大听头儿呢?再说人家听故事的,又知道我邓九公到底是个谁呢? ”

  安老爷便接着问道:“后来吾兄便怎么样呢?”邓九公道:



  “那时我一把无名孽火,从脚跟下直透顶门,只是碍着众亲友,不好动粗,我便变作一番哑然大笑。我说:‘我只道你用个一百万八十万的,那就为难了我了,一万银还备得起。’回头我就叫人盘银子去。在座的众人,还苦苦的相劝道:‘二位不可过于认真,有我们在此,大家缓商。’我便对大家说道:‘众位休得惊慌,我邓某虽不才,还分得出个皂白清浊。这事无论闹到怎的场中,绝不相累。’霎时把那银子盘齐,放在当院一张八仙桌儿上。我说:‘朋友,纹银一万两.在此。只是我邓老九的银子,是凭精气命脉去挣来的,你这等轻轻松松,只怕拿不了去。此地却是我的舍下,自古主不欺宾,你我两家说明,都不许相帮,就在这当场见个强弱。你打倒了我,立刻盘了银子去,那怕我身带重伤,一定抹了脂粉,戴了花朵,凑这个趣儿。万一我的兵器上没眼睛,一时伤犯了你,可也难逃公道。’说着,我便甩了衣裳,拿了我那把保镖的虎尾竹节钢鞭;他也脱去马褂,抖开他那兵器,原来也是把钢鞭,和我这鞭的斤两,正不差上下。那时众人都出房来,远远的围了个大筐箩圈儿站着;便是我自己的人,也因我有话在前,不敢靠近。台上的戏,也煞住了,站了一台;阔人都眼睁睁的不看台上那出戏,要看台下这出戏。当下我两个,一个站在北面,一个站在南面,亮了兵器,就交.起手来。及至一交手,才知他不是五年前的海马周三了;原来他自从挨了我那一鞭之后,他隐姓埋头去练这家武艺,要洗芒牛山南的那一张羞脸。一条鞭使了个风雨不透,休想破他一丝。我两个来来往往,正斗得难分难解,只见正东人群里电闪一般蹿出一个人来,手使一把怪刀,把我两个的钢鞭,用刀背儿往两下里一挑,说:‘你二位住手,听我有句公道话讲。’那时我只道是来帮他的,那人也只道是来帮他的,各收回兵器,各跳出圈子一看,只见那人身穿素妆,戴着孝髻,



  斜接张弹弓儿,原来是个女子。

  安老爷擎杯道:“不必讲,这一定是十三妹无疑了。”邓九公绰着那一部长髯,说:“兄弟,不是她还有谁?那时我同周三两个,才要和她讲话。忽然正西上,亦飞过一枝镖来,正向了那十三妹的胸前。我将说得声‘招家伙’,她早把身子一闪,那镖早打了个空。接着又是第二枝打来,她不闪了,只把身子一蹲,伸手向上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