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,儿子出于万分不得已;此时实在作难,实在害怕。”太太说:“什么事啊?你好多的不要为难,我的孩子,你可搁不住再受委屈了。你如果有什么不得主意的事,不敢告诉你父亲,有我呢,我给你婉转着说。”

  公子才把那张金凤的一段始末因由,和那媒人怎么硬作,自己怎样苦辞,张家姑娘怎样俯就,所以然的原故,从头至尾,抹角转弯,本本源源,滔滔泪泪的,告诉母亲一遍。并说:“此来就亏这张老夫妻,同了张金凤送来的。请示母亲,这事该当怎样才好?儿子不得主意。”说罢,跪了下去。太太一面拉他起来,一面心里沉吟暗说:“这桩事倒不好。若听那个女孩子的那番仗义,这个女孩儿的这番识礼,都叫人可感可疼;至于亲家的怯不怯,和那贫富高低,倒不关紧要。但是我原想给孩子娶一房十全的媳妇,如今听起来,张姑娘这女孩儿,身分性情,自然无可说了;我只愁她到底是个乡间的孩子,万一长得丑八怪似的,可怎么配我这个好孩子呢!”想到这里,不禁便问了问那姑娘的岁数儿,身量儿,然后才问到模样儿。安公子听得这一问,红了脸,半日答不出来。其实安公子不是不会说官话的人,或者说相貌也还端正,或者说举止也大方,都没什么使不得;无奈他此时,又盼事成,又怕事不成,把害怕、为难、畅快、欢喜一股脑子搅成一团,一时抓不着话头。又挨磨了一会子,才讪不搭的说了三个字,说道:“长得好。”安太



  太听了这话,笑逐颜开,说:“等我瞧瞧去。”说着,也不等人搀起,站起往外就走。公子忙笑着拦道:“母亲那里去,自然我过去告诉明白了,叫她来叩见母亲,岂有母亲倒去见她之理?”安太太道:“叫人家孩子委屈了一道儿,就是她父母照应你一场,我也得给人道个谢去。”公子又说道:“讲行客拜坐客,也是等他二位来;难道母亲就这样的跑到街上去不成?”

  太太这才想过来说:“是呀,真真的,我也是吃你们吓糊涂呀!”

  说着,便叫晋升家的、随缘儿媳妇,去请张太太和姑娘;又派晋升再同上一个粗使的小子,请那位张老爷,就连行李一并搬过来。读者牢记话头,从此张老头儿、张老婆儿,可就称老爷、太太了。

  安太太趁这个当儿,便收了活计,吩咐备饭,腾挪屋子。

  一时晋升家的,随缘儿媳妇,也换了件干净衣裳,知会了外面的人,跟了大爷过去。谁想刚出了院门,大爷要出恭,又抓住晋升,细问老爷近日的起居脸面。那两个仆妇,惦记着去看新大奶奶,带上那个小子,慢慢的便先过去。将进得那边店门,早看见一个老头儿在那里喂驴;那小子上前问了一句说:“张太太住在那屋里?”那老头儿一时不知问的是谁。小子又说明原故,他才带了大家到店房门外,叫了声:“妈妈儿,安家有客看你娘儿们来了。”说完,他依然去喂骡去了。那小子再不晓得这位是亲家老爷。

  晋升家的进了那间店房,只见她母女二人都在一处,才待说话,张太太就同说:“你俩那个是安太太呀?”随缘儿媳妇到底是个小孩子,先忍不住要笑。晋升家的忙道:“太太,不是,我们是家下人当奴才的。我们太太,打发过来请太太和姑娘那边坐。”说着,便跪下请安,把个张太太慌得两只手拜个不迭。二人转过身来,又向张姑娘请安。张姑娘知是婆婆的



  人,便不还礼,却也不十分羞涩,口中无言,双手拉了起来。

  说话间,安公子也过来了,便把方才的话,明白告诉张老。

  张老自是欢喜,因说道:“既这样,姑爷你先同了他娘儿两个过去,我这里看看行李,别的不打紧,这银子可是你拿性命换来的,好容易到了地土上了,咱们保重些好。”公子连说:“有理。”晋升早雇了两乘小官轿来,仆妇们便请张太太、张姑娘上轿,大家跟着,抬到聚合店里来。安太太正在盼望,晋升进来,回张太太同张姑娘过来了。安太太连忙搀人迎将出去。张太太早进院门,只见她穿着一件簇簇新的红青布夹袄,左手拿着烟袋荷包,右手拿着一团兰绸绢子。晋升家的跟着,生怕又弄错了,上前说道:“这是我们太太。”安太太赶着过去,双手拉手。张太太两只手都占着呢,只得把那拿绢子的那只手,伸了两个指头,拉住了安太太的手。一面哆嗦着,口里说:“好哇,太太!”安太太道:“不要这样称呼,看光景你比我岁数儿大,该叫我妹妹才是呢!”张太太道:“我小呢,属小龙儿的,今年五十二了。”安太太口里虽和张太太说话,那一副眼光,早注到张姑娘跟前。只见她眉宇开展,气度幽娴,腮靥桃花,唇含樱颗,一双尖生生的手儿,一对小叮叮的脚儿,虽然是个家常装束,却是满脸春风,周身大雅。随缘儿媳妇半扶半搀的拉着她,随在她母亲身后。她见了安太太,垂下手来,安安详详的道了两个万福。安太太连忙拉住她,问了问一路风霜光景。听她说话,虽带点外路口音儿,却不夸不怯。安太太心里就有几分愿意,这才回头让张太太走。一看张太太早已扭着屁股,上了台阶儿,进了屋子了。安太太又让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