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老爷素闻其名,常通信问。公子止得用年愚侄帖拜会。卫公请进,忙亲自迎了出来,在大堂暖阁外立候,一同入内,公子以年家子礼拜见,卫公再三连称不敢。宾主谦让一阵,止得以宾主礼互相拜见。让到书房归座,卫公先问了安老爷起居,公子道:“家严托庇平安居家,精神尚健,侄儿此番奉命膺此重任,蚊负堪虞,务乞年伯大人教诲,以开茅塞。”卫公道:“大人大才素著,乃华国词臣,经纶满腹,何难整顿风俗!但山东近年士风倒能确守卧碑,不致离经背道。所可虑者,海盗横行,勾结本地匪徒,抢掠人民,动辄聚众。地方官欲捕盗,又无兵。禀闻大宪,偏遇这位老中丞以姑息存心,诸事畏难,止图消灾弭患,暂顾眼前,因此下属讳盗,有许多抢劫大案,



  却不敢禀报。匪徒愈忌惮毫无,此真心腹之一大患也。大人此次奉命观风整俗,兼理民情,若照前任学使,止管各学士子,不问地方兴废,不过科岁两考,严行甄别,出示晓谕,各学士子正心诚意,不准流入邪僻一路,此易事也;若放牌收呈,要兼管地方,只怕有许多无头公案告在台前,那时不问不可。追问根由,须得大费一番整顿,甚至还要弄到发兵遣将,大动干戈,才能济事。大人现在职任衡文,重在考试,而观风整俗,又兼管地方词讼,若二者相兼,止恐顾此失彼,非预先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妙法不可。”

  安公子道:“年伯大人有何两全妙法,请示一二?”卫公道:“整顿风俗是除暴安良,考选真才是求贤取士,至于屏异端、除邪说,但责备各属学师,明定章程,久而自化,这倒不难。所难者,身临一府,考试有一定日期,多住数日尚可,若一事不完,必须等侯,不定办一件案子三月五月的功夫,耽搁下去,都是有的。那岂不误了试事?此不可不虑也。若将地方一切案情推出不管,又何以副整顿风俗之名,受朝廷简任之恩哉!据本司愚见,顾不得中丞,止有将山东现在盗风日炽情形出奏陈明,非一朝一夕能了,非学使所能兼顾,请旨简放学政,专司考试,任其易。臣情愿稽察匪类,除盗安良,整顿风俗,膺其难。务求天恩,宽以时日,不定限期,数年之后,必能见效。如此一奏,静听圣裁。倘皇上责成抚臣,则大人可以专办考试,不必与闻地方之治乱矣;若另放学使,专命大人办理地方盗案,那时巡行各府,访察匪徒,恩威并用,惩劝兼施,庶使东鲁苍生咸沾教化。似此大人谅亦乐为,亦优而有为也。”

  安公子听了这话,十分佩服,应道:“但此事出奏,恐碍着中丞面上,莫如与他商量,会衔同奏,何如?”卫公道:“不是本司背地轻慢上司,大人若将这番情形同中丞商量,会衔入奏,



  管保他一定拦阻,说何必要揽这些难事?止须考试时警戒生童,劝化一番,责成各学教官每逢朔望宣讲圣谕。有那品行好的,举他优等,品行不好的,报他劣等。文人学士,风俗攸关,士风一变,民俗因之,观风整俗,即此便是。那盗案等件,乃有司之责,局外人何必多管?况且三年限期一满,就要升迁,何苦费心劳力,必要说这一套话,大人听不听,奏不奏?本司所以要请大人自己酌量拿定主意,要做一番事业,非奏明不可,又何必会衔哟?”安公子道:“年伯高见不差,侄儿当拟定奏稿,再求斟酌出奏。”说罢,告辞出来。随又去拜臬台、运司、道台。拜完后回公馆,话不烦叙。

  过了三日,已是接印吉期。抚台遣中军送过学台的印与王命、令旗等件,安公子拜了王命,接了印信,择日搬进衙门。

  先将本署公事逐件细细检点,查阅一遍,又问幕中一位师爷。

  师爷是前任留下,抚台荐的。此人姓孙名俊,号静峰,是个老叟,浙江人,熟悉公事,人品甚好,又能看文章诗赋,已经在山东学署三任矣。凡考试之事,无一样不精且细。安公子与他谈了些公事,慢慢的说到地方利弊。静峰道:“山东人员素称强悍,近海州县每出大盗,与海中强盗联盟,为之销赃,贩卖粮米、火药,接济盗船。地方官若察拿严紧,全行逃往海中,平静后又复回来。此等案件,大宪明知也不追问,所以患愈深,欲办无从也。至放曹、沂、兖三府,本地之民视性命如鸿毛,目王法为儿戏,明抢暗夺,以强欺弱,聚众抗官,泯不畏死。

  山林之内,多则千余人,少亦数百不等,路上抢劫。报官,官亦无法,谁敢往捕?徒伤性命。是以十余年来,大盗公行,都有名号,如最出名者沂州之天目山飞叉大王宋万超、兖州白象岭之神臂太岁伍良霄、曹州之青云山神弹子张七大王万宝是也。

  此三人者,手下各有千余喽罗,啸聚山林,每出来借粮,近山



  的按时贡献,佛眼相看。若有大股客商携带银两货物,被他探着信息,任凭他走哪条路,他也要取了你的。倘若一个不好,连性命都送掉。如今士子们倒不致造言生事,甘入异端,整顿士林是一桩易事。就是要想除暴安良,那真费大了手脚了。第一要雄兵数千,第二要大将数员,第三还要不拘时日,慢慢的访察,然后调齐人马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