L 的汉装小鞋儿,和一副月白缎子镶沿裤腿儿,并一个绦色满填带子,夔龙献寿花样,天盖地起墙儿的槟榔盒儿一只,这件活计,大约是她特为东屋里大奶奶不会吃烟,想空了心才憋出来的个西洋法子儿。此外还有一件挑胡椒眼儿,上加喜相逢的扣花儿鸡心荷包,却是一对几分在两盘儿摆着。当下就把她姐妹两个乐得笑



  嘻嘻的说道:“你瞧,你何必还费这件事呢!”因又一样一样拿起来细看,何小姐便和张姑娘笑道:“活计儿是不用说了,我纳闷儿她跟着婆婆,一天到晚,不得个闲空儿,还什么功夫给你我作些这针线?”她听了便笑嘻嘻的说道:“这点儿糙活计,实在算不得个甚么!奴才想着二位奶奶待奴才这样恩典,奴才有多大造化,怎么配?所以才亲手儿作了两双鞋,二位奶奶穿着,就算踹着奴才呢!也省得奴才自己折了福去。”

  读者,想世间的人说话,要都照这么个说法儿,对面儿那个人听着,心里有个不受用的吗?这怎么又会得罪了人?只是替这位珍姑娘算算,她的红鸾星才动了没两天儿,这几件活计,她是什么功夫作的?便说她平日好用个心儿,会行个事儿,早就作下预备着的;请教连影儿都没梦见的事,她心里是从什么时候,怎么一下子就会送到上头了?其理却不难解。只要律以春秋之笔,此中就大费推敲;只是不过几句闲人梦话,何须这等推敲它呢!

  金、玉姐妹当晚便在自己屋里,给公子备了一席小酌。公子本在个“染指点金金滴液,投怀倚玉玉生香”的温柔乡中,忽然眼前又添了这么一个俏丫头,虽说不得白人之白,也犹白马之白;恰是他个髫年伴侣,也算一段闽房佳话。只是他此时一心的怕上乌里雅苏台,那有闲情到此?因此酒在肚里,事在心里,不肯多饮,只吃了几杯,便叫收拾过了。当下金、玉姐妹,便一个扶着敷粉郎君,一个携了堆鸦俏婢,送他二人双双就寝。

  安公子好端端的一个翰苑清班,忽然改换头衔,要到边庭远戌,他这番不得意,且无论头上那个花红顶儿,解不动他的牢骚,就眼前这个黑玉人儿,也提不起他的兴致。只是无论他怎的不得意,也却掉不了那些老师同年,以至至戚相好的话别



  饯行。这班人自从他见面赏下假来那日,早巳纷纷具帖来请;这其中,也有在戏庄子上公钱的,也有在家里单约的;安公子也只得强整精神,一一的应酬周到。偶然在家空闲两月,又得分拨家事,整理行囊,再加上人来客往道乏辞行,转眼间早巳假期将满,安老爷便叫他看个吉日,先请安陛辞。陛辞的头一天,公子因要赴园子去住,好预备第二天递折子,便换上行装,上来谒见父母。老夫妻一向只那等忙碌碌的张罗儿子起身,心头口头时刻有桩事儿混着,倒也罢了;如今见他这一着行衣,就未免觉得离绪满怀。安太太望着他,先自有些难过;老爷因他次日还要预备召见,便催着:“你就去吧!有甚么话,都等陛辞下来再说不迟。”公子也明白他老人家这番意思,只得答应一声,无精打彩,告辞而去。这里安太太隔着玻璃,望着他的后影儿,早不觉滴下泪来。安老爷浩叹一声,勉强劝道:“太太,消长盈虚,天地之至理;离合聚散,人事之常情。世间那有个百年厮守的人家,一步不跌的道路?太太你怎的这等不达?”

  太太听了,只含泪点头不语。此刻正用着媳妇说话解劝公婆了。

  无如金、玉姐妹两个,心里那种难过,也正和她公婆相同;再加见了公婆这等样子,她两个心里更加难过,怎的还能相劝?

  舅太太只管是个善谈的,只看看这个最合式的小姑儿,和两个最亲热外甥媳妇,眼前就要离别,也就够难过的了,自然不能相劝。此外,张亲家太太,是个不善辞令的。那珍姑娘,虽然这一向有个正经事儿,也跟在头里凑一两句儿;又无如这桩事,她一开口,总觉得象是抱着个不哭的大白鸭子,只说现成儿话。

  因此只管一屋子人,只大家对愣着,如木雕泥塑,不则一声儿。

  正在静悄悄的时候,忽然听得珍姑娘嗳了一声,说:“大爷怎么又跑回来了?”大家听了,连忙望外一看,果见公子忙兜兜的从二门外跑进来;忙着跑了,把枝翎子也丢掉了。又见



  他后面还跟了一群小厮,紧接着见张亲家老爷也跟进来,只在后面叫说:“姑爷站住,翎子丢掉了,快戴上。”他便道:“不要了!”安老爷见这样子,隔着窗户就高声问道:“怎么了,忙到如此?落下甚么?”他说:“倒没落下甚么。回父亲,我不上乌里雅苏台了。”老爷便问道:“不上乌里雅苏台,却上那里去?”他又道:“上山东。”老爷问:“上山东作甚么?”

  公子早跑进屋里来,一时忙得连话都不及回,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呈给老爷,说:“请父亲看这封信就明白了。”安老爷百忙里也不及招呼张亲家老爷,只一面伸手接信,一面问道:“又是甚么信?”安太太听了,只觑着双眼,皱着个眉,夹在里头,说道:“哎哟!佛爷,怎么又上山东呢?你瞧瞧这到底都是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