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r>  老爷道:“然则有舅太太去正好了!”太太道:“老爷这话又来了,他舅母去,也只好照管个大面皮儿呀!到了小于自己身上的零碎事儿,怎么好惊动长辈儿去呢?所以我同媳妇儿为着这件事,为了这几天难,总商量不出个妥当主意来。依两媳妇的意思,是想求我给他买个人带了去。”老爷听到这里,才要绷脸,太太便吩咐说道:“老爷想玉格这么年轻轻儿的哥儿,屋里现放着两媳妇儿,如今又买上个人,这不显着太早吗?我就说:‘断断乎使不得!就打着我这时候依了你们这话,要一回你公公,你公公也必不准。’老爷说,这话是不是?”老爷道:“通啊!太太这话是理,所以叫作‘惟识性者,可以同居’,



  太太其深知我者也!我常讲的夫妻一伦,恩义至重,非五十无子,断断不可无端置妾。何况玉格正在年轻,媳妇又都有了生子的信,此刻怎的讲得到买人这句话?”太太见老爷的话没一点动气儿,便说道:“老爷不是说我说的是吗?我说只可管这么说了,想了想真也没法儿。老爷想,一个人家儿过日子,在京在外,是一个理。第一件,里外的这道门槛儿,得分得清楚。玉格儿这一出去,衙门里自然得有几个丫头女人。就是他舅母,也得带两三个人去。两媳妇呢?少说也得一年的光景才能去呢!这一年的光景,他就这么师爷也似的一个人儿住着,那班大些儿的女孩子和年轻的小媳妇子们,类如拾掇拾掇屋子,以至拿拿放放,出来进去的,可不觉得怪不方便的么?老爷是最讲究的这些,老爷你想想。”

  太太说到这里,只见老爷脸上,按着五宫,都添了一团正气,说:“哎呀!太太你这一层,虑的尤其深远,这倒不可不替那筹画出个道理来,却是怎样才好?”太太听这话,知有些意思了,接着说道:“两媳妇儿不放心的也是这个。只我不准他买人,就请示我,说:‘要不就在家里的女孩子们里头,挑一个服侍他吧!’我说:‘你们俩瞧家里这几个丫头,那里还挑得出个象样儿的来?”谁知她们两个说这句话,敢是心里早有了人了。”老爷道:“她两个心里这人是谁?”太太笑道:“照这么看起来,两人到底还是两小孩子,只见得到一面儿,两人只一个儿劲的磨着我求我,替她们和老爷说说,要咱们上屋里的这个长姐儿。老爷想这个长姐儿,怎么能给她们?我只说:‘这一个不能给你们哪!你公公跟前没人儿啊!”

  老爷一听这句话,只急得局促不安,说道:“啊!太太,你这句话却讲得大谬不然了!”太太道:“我想着打头呢!那丫头是个分赏罪人的孩子,又那么漆黑的个脸蛋儿,比小子倒



  大着好几岁,可怎么给他呢?再者咱们这上屋里,也真离不开了她。就拿老爷的衣裳帽子讲,向来是不准女人们和那一起子小丫头子们着手的,如今有她经管着,就省着我一半子,所以我心里就那么回复了两媳妇儿了。”老爷道:“咳!此皆太太不读书之过也。要讲她的岁数儿,岂不闻妻者齐也,明其齐于夫也;妾者接也,侧也,虽接于夫而实侧于妻也。太太你怎的把她同夫妻一伦,讲起嫁娶的庚申来?况且女子四德,妇德妇言之后,才讲得到妇容,何必论到面目上的黑白上去?”太太道:“这么说,她是个贵州苗子,也没什么的?”老爷道:“太太你就不读书,难道连‘舜东夷之人也,文王西夷之人也’这两句,也不曾听得讲究过?如今你不要给儿子纳妾,也倒罢了的;既要作这桩事,自然要个年纪长些的,才好责成她抱衾问暖,听鸡视夜。况且我看长姐儿那个样子,虽说相貌差些,还不失性情之正,便是分赏罪人之子,何伤?又岂不闻罪人不孥乎?这话还都是末节而又末节者也!太太,你方才这话讲的还有一层大不通处,你却不想这长姐儿原是自幼侍候玉格的,从十二岁就在上房当差,现在标梅已过。如今两个媳妇,既这等求你向我说,我要苦苦的不给他,却叫她两个心里把我这个公公怎生看待?此中关系甚大,太太你怎的倒和她们说‘我跟前没人’起来,岂不大谬!”

  安太太未曾和老爷提这件事,本就捏着一把汗儿,心里却也把老爷甚么样儿的左缝眼儿的话,都想到了,却断没想到老爷会这么一左,这一左倒误打误撞的把件事左成了!一时喜出望外,虽然暗笑老爷迂腐的可怜,却也深服老爷正派的可敬,再想想又怕夜长梦多,迟一刻儿不定,老爷想起孔夫子的那句话和这件事不对岔口儿来,又是块糟,连忙说道:“老爷说的关系不关系这些话,别说老爷的为人讲不到这儿,就是两媳妇



  儿,也断不那么想,总是老爷疼她们。既是老爷这么说,等闲了我告诉她们是了!”老爷道:“太太你怎的这等不知缓急,这句话既说定了,那长姐儿怎的还好叫她在上房等得一刻?”太太笑道:“老爷这又来了,那儿就至于忙得这么着呢?再者玉格儿那孩子,那个噶牛脾气,这句话还得我先告诉明白了他。

  就是那个丫头,也是她娘的个拐脾子。”太太这里话还不曾说完,老爷就拦头说道:“呵!太太说那里话?这事怎由得他两个!待我此刻就出去帮太太办起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