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知这缺不曾放着他。

  得失之常,一时心里倒也不觉得怎的。候了一刻,奏事的也下来了,叫起见的单子也下来了,他也不曾叫着,便同一众同寅散值,回到外朝房吃饭。

  将吃完饭,只见一个军机苏拉进来向他说:“乌大人打发苏拉出来,叫回大人,吃完了饭别散。请到乌大人园子里去,有话说。”原来那时乌克斋已经进了军机。安公子所得老师口小便忙忙的催着家人吃了饭,辞了诸同寅,到老师园子而来。

  将进门,恰好乌大人也散朝回来,一见他便满脸是笑,却又皱着双眉说了句孙:“恭喜,放了这等一个美缺。”安公子还只当是今日这个阁学缺到底放的是他,先笑盈盈的答应了一声“是”。

  乌大人见他没事人儿似的,便问道:“难道你没得信么?”他这才问老师说:“门生没得什么信?”乌大人道:“我的爷,你赏了头等辖,放了乌里雅苏台的参赞了。”

  只这一句,安公子但觉顶门上轰的一声,那个心不住的往上乱蹦,要不是气门挡住,险些儿不曾嘣出口来,登时脸上的气色大变。那神情儿,不只象在悦来店时见了十三妹的样子,竟有些象在能仁寺撞着那个和尚的样子。乌大人见他如此,说道:“你先别慌,咱们到里头去说。”说着,一把拉住他进了两重门,一路过假山,渡小桥,绕竹林,穿花径,来到一处三间小小的精致书房里坐下。早有家人送上茶来。这位爷,此时莫讲想升阁学,连生日都吓忘了。但听老师向他说道:“龙媒,昔人曾云,读万卷书,不可不行万里路。如你这等英年,正是为国宣力的时候,作这趟壮游也好。只是这条路,你走着却大不相宜,便怎么好?虽然如此,圣人定有一番深意存焉。老贤



  弟,你倒不可乱了方寸,努力为之。”安公子这才定了定神,问道:“只不知门生怎的忽然有这番意外的更调,敢请示老师,上头提到放门生这个缺,彼时是怎样个神情?”乌大人道:“我要在跟前也好了,向来放个要紧些的缺,军机见面时候,上头总有个斟酌。今日乌里雅苏台这件四百里报缺的折子,是军机见面下来到的,也不曾叫第二面。不想折子下来,就夹下个朱笔条子来,放了你了。”

  安公子听了,忙站起来说道:“这实在格外天恩。门生的家事,老师尽知,这个缺,门生怎的个去法?怎生还得求老师栽培门生,想个方法挽回这事才好。”说着,便泪如雨下。乌大人也叹息一声道:“龙媒,这个何消你说,但是此时已有成命,如何挽回得来,只好看机会吧!如今且自预备明日谢恩要紧。你的谢恩折子,我已经叫我们军机处的朋友们给你办妥当了,明早并且就是他们替你递;你可想着给他们道乏。”说着,便叫:“来个人儿呀!”当下见个小厮答应着进来。乌大人道:“你把大爷的帽子拿进去,告诉太太,找我从前戴过的亮蓝顶儿,大约还有,就把我那个白玉喜字翎管儿解下来,再拿枝翎子。你就问太太,无论叫那个姨奶奶,结拴好了,拿出来吧!”

  那个小厮去了一刻,一时拴得停当,托出来。乌大人接过去,又给收拾了收拾,便叫安公子戴上。他谢了一谢,这才想起见师母来。只见乌大人扭了扭头,脸上带着些烦烦儿的说道:“师母又犯了肝气疼了。”当下安公子只觉心里还有许多话要说,无奈他只坐了这一刻的工夫,只见他老师那里除了这部里画稿,便是那衙门请看折子。才得某营请示挑缺,又是某旗来文打到。

  接着便是造办处请看交办的活计样子,翰林院来请阅撰文,还有某老师交题的手卷,某同年求写的对联。此外并说有三五起门生故旧,从清早就来了,却在外书房等着求见。



  安公子见老师实在公忙得很,不好再往下絮烦,只得告辞。

  一路回到下处,便忙打发小厮回家,回明太太,并叫戴勤来,打发他上山东亲知老爷。忙了半日,次日起早上去谢恩,头起儿就叫的是他。及进去,磕头谢了恩。圣人开口,第一句便提的是记得你是某科从第八名提到第三名点的探花;跟着降了几句温谕,仍叫第二日递牌子。一时军机大人下来,他迎上去见,大家又给他道喜说:“你见面甚妥,有旨意赏加了副都统衔了。

  等降下旨来,换了顶子,明日还得预备谢恩。”这位爷经这等一提,又提得有些热起来。

  读者,你看人生在世,不过如此,无非是被名利赚,被声色赚,被玩好赚,否则便是被诗书赚,被林泉赚,被佛老赚,自己却又把好胜好高好奇一切心,去受一切赚,一直赚到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只当不起一切不来赚他,他便想上赚,也无可上那处,便热不来了。安公子此时才遇着些小的一个钉子碰碰,此后正有错大的一把枣儿嚼嚼,你叫他怎得不热?安太太这面,这件事真好比风中搅雪。这回书又不免节外生枝,读者便好留心,看那燕北闲人怎生替他安家止风扫雪、逗节成枝,出那身臭汗了。

  安公子赴园这日,太太见老爷公子都不在家,恰好那两日,张亲家太太又在家里害暴发火眼,那个长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