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。舅太太道:“这两件东西,你此时虽戴不着,将来总要戴的,取个吉祥儿罢!”金、玉姐妹两个都不曾赶上见过舅公的,便道:“ 这准还是舅舅个念信儿呢!”舅太太道:“哎!你那舅舅何曾戴得个红顶儿呀,当了个难的乾清门辖,好容易升了个等儿,说这可就离得梅楞章京快了。谁知他从那么一升,就升到那头儿去了。这还是四年上才有旨意,定出官员的顶戴来,那年我们太爷在广东时候得的。”张姑娘道:“ 敢是老年官员都没顶儿吗?这我可又知道了个古记儿。”

  何小姐道:“不然,为甚么帽子要分个红里儿,蓝里儿呢!”

  说着,公子又看那匣儿,是盘八百罗汉的桃核儿数珠儿,雕得十分精巧。那背坠佛头记念,也配得鲜明。公子倒觉很爱,便道:“那盘轻巧,我就换上它罢?”舅太太益发欢喜,就盘腿坐在那里,叫近他些,又叫他低了头,亲自给他换上。何小姐早把那个匣子打开,却是一份绝好看的飘带荷包手巾。舅太太道:“你们俩瞧瞧,这还是我二十年头里的活计,如今再叫我照这么个模样儿做出,我可做不上了来。”何小姐道:“活计是不用讲了。难为娘怎么收来着,竟还好好儿的呢!”因和公子说道:“也换上罢。”说着,不由分说,便给他换上。公子这才戴上帽子,谢了舅母,亲自拿着那个匣儿去回父母。舅太太又和他说道:“回来我同你丈母娘请姑老爷、姑太太,还请你们作陪呢!”公子一面答应,便过来把方才得的东西都请父母看过。安老爷夫妻自是欢喜,便催着他过后边去。安太太道:“我叫人把那个角门儿给你们开开了,两媳妇儿都跟过去。一



  个也该到自己祠堂里磕个头,一个也该见见自家的父母。别自顾咱家里闹热,叫人家养女孩儿的看着寒心。”二人答应着,带上一群丫头女人,又保驾似的跟了去。

  不一时,到了何公祠,戴勤、宋官儿和一班家人早在那里伺侯。公子告过祭,何小姐才上前磕头。张姑娘在姐姐跟前是断不落这个过节儿的,此刻有个不随着磕头的吗?二人一同拜罢起来,撤去祭筵,关好门户,便到何小姐当日住过半天儿的那个禅堂去坐。只见华妈妈从她家里提了一壶开水,怀里又抱着个卤壶,那只手还掐着一托茶碗茶盘儿进来。公子道:“你就叫你媳妇儿帮帮不好吗?为甚么要累得这么?阿哥的妈妈,又忒累的娘模样儿呢!”她道:“可不是叫媳妇儿张罗来着么!

  偏偏儿你这么过当儿,芒种儿醒了,赖在他妈身上只不下来。

  我嫌他们那孩子爪子累赘,还没我自己干着爽利呢!”说着,便连着给奶奶倒茶。

  你道这芒种儿又是谁?前面书交代过的,何小姐过门的时节,那随缘儿媳妇正是怀着将近三个月的双生子,所以不曾进得新房,屈指算到上年的芒种前后,可不正该养了。转眼今年又是芒种,那孩子恰好周岁儿,敢是也懂得赖在他妈身上不下来了。

  一时倒上茶来,张姑娘道:“茶不吃倒不要紧,你们谁快给我装烟吃罢!”说着,早见柳条儿装过烟来。何小姐道:“喝她们口茶,给爷妈磕头去罢!这一袋烟又得半天。”说着站起便去接她的烟袋。张姑娘笑道:“ 好姐姐,等我再吃两口。”一面把烟袋递给柳条儿,一面还回头来,就把手里抽了两口,三个人才一同过张老那边去。

  到了门首,他老两口儿早迎出来。原来张老因人少房多,只占了三间正房,六间厢房。那正房里当中供佛,一间住人,



  一间坐客。当下公子夫妻进去,见堂屋里佛爷桌儿上换了簇新的黄布桌围;桌儿上的锡蜡五供儿擦得镜亮;佛前点着日夜不断的万年海灯。佛龛两旁,一边儿还立着一根干稻草,讲究说这是怕屋里有个不洁净,遮佛爷的眼目的。佛桌儿前早铺下了个蒲垫儿。老两口儿走到那蒲垫跟前,就站住等着姑爷行礼。

  你道这是个甚么仪注?原来小户人家,凡遇着大典礼,不大肯坐下受人的磕头,总是叫他朝着家堂佛磕。便是家内有个孩子,从散学里下了学,也得朝着佛爷作那个揖。这是比户皆然,却为《礼经》所不载。更兼安公子中举的时候,是在上屋给岳父母行的礼,此时如何想得到这个规矩。及至听他岳丈说了句:“姑爷来到就是,别行礼罢!”他才知是该朝佛爷磕头的。便在蒲垫儿上先给泰山磕了三个头。张老也说了几句老实吉利话儿,又说:“这也不枉你老儿俩、她姐儿俩受那场苦哇!这都是佛天菩萨的保佑啊!”公子起来,又给泰山磕头。俗语说的,“挨金似金,挨玉似玉”。今番亲家太太的谈吐,就与往日大不相同了。只听她说道:“姑爷多礼,姑爷请起。这可实在的难为你,也不枉你家一场辛苦吃到底,也不枉我家行下的秋风望下的雨,也不枉咱两家子这一嫁一娶。往后来我两口儿还愁甚么年少柴来月少米。可是人家说的,老天隔不了一层纸。等明儿她姐儿俩再生上个一男半女,那才是重重见喜。谁也说不的,这都是人情天理。”不想她一朝作了官亲,福至心灵,这几句官话儿,倒误打误撞的,说了个合辙押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