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。你的字虽然不丑,那点画偏旁,也还欠些讲究。此后作文,便用朝考卷子誊正,对策便用殿试卷子誊正,待我给你阅改。非我见你既中了个举,转这等苦口求全责备,也虑着你读书一场,进不了那座清秘堂,用个部属中书,已就失之毫厘,谬之千里了。再要遭际不偶,去作个榜下知县,我便是你的前车之鉴,不可不知。”读者只看这位安老先生,怕作知县算到了头儿了,卫顾儿子也算到了头儿了。但是也须有卫顾儿子的本事学问,倘我作者也有个会试的儿子,却叫我和他讲些甚么来?安公子遵着父亲的教训,依然闭门用起功来,准备来年会试。

  拈指之间,早又到了次年礼闱临近了。安老爷正想着,这次不知是那几位主司进去。不想得了信,这次的大总裁,又熟人多了。原来那时乌克斋已升了兵部尚书,协办大学士,兼内



  务府大臣;莫学士也升了侍郎;吴侍郎又升了总宪。三个一齐点进去,正是安公子的两位先生,一位世弟兄。不消关节,只看他的路数笔气,那卷子也就是亮的了。何况他还是个门第出身的真实艺业,此番焉有不中之理?看看到了场期,那安公子怎的个进场出场,不烦重叙。等到出榜,又高高的中在十八魁以内。安老爷一家的欢喜热闹更不待言。紧接着朝考,入了选,便去殿试。那殿试策题问的是经学、史学、漕政、捕政四道。

  安公子经安老爷这几个月的造就工夫,那本殿试卷子,真真作得来经经纬史,写得来虎卧龙跳,钦派阅卷大臣把他优定在前十本以内。城里有乌、吴、莫三位,这第一班最关切的人,还愁安老爷得不着信不成?当日就早先得了个密信,暗暗放心说:“只要在前十本,无论第几,这二甲是拿得稳的,编修便可望了。”

  到了升殿传胪的头一天,读卷大臣先进上前十本去,恭候御笔钦定那鼎甲一二三名状元、榜眼、探花,二甲第一名的传胪,以至后六名的甲乙。上去之后,那班新进士,都在保和殿后左门外候旨,预备钦定下来。那个占了前十名,立刻就要预备带领引见。这个当儿,除了那殿试写作平平,自分鼎甲无望的不作妄想外,但是有志之士,人人踮足昂头,在那里望信,想这个前十名,更想那前十名鼎甲的三名。内中只有安公子,此时不但自知旗人格于成例,向来没个点鼎甲的;便是他前十名,也早密密的得了信儿了。心里暗想:“ 便是取在第十名,也还在二甲里。此番回家,上慰父母,所不待言;连我那萧史、桐卿那个插金花、饮琼林酒、作夫人的三个难题目,我也算交过两篇卷了。”因此,他只管在那里一样的听信,却比众人心里落得安闲自在。闲中无事,只靠在后左门旁边,望着大院子里看热闹。只见那座宫门的台阶儿,倒有一人多高,正在左门



  掩着,只西边这间的门开着一扇,豹尾森排,雀翎拱卫,只不听得高声说话。看院子里那些预备带领引见的官员,都在乾清门阶下侍候听旨。又有这班新进士的同乡同中,至亲本家,这日有事无事,都各各借桩公事来关切探听。还有一班好事些的,虽然与他无干,也要知道这科的鼎甲是谁。又有那些跟班的笔政爷们,更要窃听个消息,预备在大人跟前,当个鲜明差使。

  一时那大院子,千佛头一般,挤挤擦擦,站了一院子人,都扬着脑袋,向那乾清门上望着。那门上站的一班侍卫公,不住的在那里吆喝:“积力汗!”积力汗者,清语声音也。恐人多声众,虽圣人远在深宫,一没听不见,防得是御前大臣碰见,普化天尊般的一声雷,那些侍卫公便持不住。

  大家正盼望,见一个奏事黄门官,从门里出来,宣了状元、榜眼、探花、传胪的名次。人多地方敞,一时有听得真的,有听不清的。还有站得远些,挤在后面的许多人,一个个矮身踮脚,长身延颈,半日还不曾打听明白状元是谁,又彼此探问。

  传说了会子,才知那一甲一名状元姓奚,江苏人,名叫奚振钟。

  一甲二名榜眼姓童,浙江人,名叫海宴。一甲三名探花,便是正黄旗汉军人安骥。二甲一名传胪,却是个姓马的叫马行显。

  那状元、榜眼、传胪的一班亲友听得,个个欢喜,所不待言。只忽听得本科探花点了个旗人,个个惊畏,都说:“这实在要算本朝破天荒的第一人了。”纷纷纳罕。那知当时清朝兵民畏法,官吏知法,大臣执法,圣天子神明乎法。原来那日进士前十本殿试卷子,圣人见那第三本,虽然写作俱佳,只是策文靡丽而欠实义,字体姿媚而欠精神,料不是个远大之器。及至看到第八名安骥,这本不但写得黑圆光润,那策文的经学史学两条,对得本本源源;漕政、捕政两条,对得条条切中利弊。

  天颜大喜,便从第八名提前来,定了第三名,把那原定的第三



  名,改作第八名,因此安公子便占了个一甲三名的探花郎。

  那后左门的那班新进士,见宫门一阵簪缨乱动,知是卷子下来了。时候离得越近,心里望得越紧。紧接着便是那班带引见的官,如飞而来。忽然见一个胖子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