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不敢言语。她才问道:“ 作甚么来了?” 那喜儿才说:“张爷爷才进来说,大爷中了。”这一句,她可断断在屋里闷不住了,忙忙的匀了匀粉面,抿了抿油头,又多带了几枝簪子钗子,另换了几件衫儿袄儿,重新出来。走到上房,恰好正是安老爷叫她拿帽子的那个时候儿,太太见她来了,说:“你这孩子怎么又跑出来了?”她笑嘻嘻的回道:“家里这个样儿大喜的事,奴才就怎么疼,也该挣扎着出来。”安太太益发觉得这个丫鬟心肠儿热,差使儿勤,知机懂事,便道:“很好!老爷要帽子呢!”她答应一声,兴兴头头的进了屋子,举着帽子、镜子出来;出了屋门儿,就奔了大爷跟前去了。大爷只道她要叫自己转递给老爷,才接到手里,早见她屈着身子,往下就了一就,双手捧着帽子儿,对准了公子那副潘安、宋玉般有红似白的脸儿,就是象伺候着老爷往脑袋上戴。及至看见大爷戴着帽子,她才悟出是失了点儿神。幸而公子是个老成少年,更喜老爷是位方正长者,一边不曾着意,一边不曾留心。事有凑巧,这个当儿,人回张亲家老爷进来了。老爷道:“ 你就给我罢,又何必转大爷一个手!”公子趁着这句,便替她把帽子递过去。

  老爷忙得也不及闹那套戴帽子款儿,急急的戴上,便出迎张亲



  家老爷去。那长姐儿只就这阵忙乱之中,拿着镜子一溜烟的躲进屋里去了。张亲家老爷进来,一面作揖道喜,说道:“亲家老爷、亲家太太大喜,这是你二位的德行,我们姑爷的学问,我们这位何姑奶奶的福气,连我闺女也沾了光了。”安太太道:“这是她们姐儿俩的造化,亲家老爷也该喜欢,怎么倒这么?”

  安老爷道:“便是你我的儿女,你我彼此共之。”

  公子这日要上梓潼庙,原穿着这身便服,因听见泰山都换了袍褂进来,自己也忙着回家换衣裳。张姑娘便赶过去了,打发他穿。这个当儿,张亲家老爷见过何小姐才要找女儿女婿道喜,不曾说得出口,只听舅太太从西耳房一路唠叨着就来了,口里只嚷道:“那儿这么巧事,这么件大喜的喜信儿来了,偏偏儿的我这个当儿要上茅厕,才撒了泡溺,听见忙得我事也没完,提上裤子,在那凉水盆里洗了洗手,就跑了来了,我快见见我们姑太太。”安太太在屋里听见,笑着嚷道:“这是怎么了?乐大发了,这儿有人哪!”说着,早见她拿着条布手巾,一头走,一头说,一头擦手,一头进门。及至进了门,才想起姑老爷在家里呢;不算外,还有个张亲家老爷在这里;那样个畅快爽利人,也就会把那半老徐娘的脸儿臊了个通红。也亏她那畅快爽利,便把手里的手巾撂给跟的人,绷着个脸儿,给安老爷、安太太道喜,便拉着他们。舅太太道:“妹妹,这可是你一辈子第一件可乐可喜的事,你只说我乐大发了,你再不想你们都是一重喜,我是三重喜:也算得我外外中了,也算得我女婿中了;你们想我这个外外,这个女婿,还不抵我一个儿子吗?可不是三重喜?你们怎么怪得我乐糊涂了呢?”

  安老夫妻听了大乐。安老爷那等一个不苟言笑的人,今日也乐得会说句趣话儿了,便说道:“喜怒哀乐之未发,谓之中;发而皆中节,谓之和。圣门绝无诳语。大姐姐,你可记得那日



  我说那出起兵来,卧不安枕、食不甘味的话,你只道不信出兵忙得连茅厕都顾不得上了。可见性情之地,是一丝假借不来的。”说得哄堂大笑,他自己也不禁笑得前仰后合。

  这阵大乐,大家始终没得坐下。舅太太才给张亲家老爷道喜,正要找张太太道过喜,好招呼他小夫妻三个,满屋里一找,只不见这位张太太,因问:“张亲家呢?我洗手的那个工夫儿,她都等不得,就忙着光跑了来了,这会子又那儿去了?”安太太道:“没见过来,必是到小屋子里去了。”说着,公子换了衣裳同张姑娘一齐过来,问了问说:“不曾过去。”张姑娘说:“一定家去了。”张亲家老爷说:“我方才从家里来,没碰见她。”这一阵查亲家太太,闹得舅太太也没得给他们小夫妻三个道喜。张姑娘忙着叫人出了二门,才到她家里问了一回,那位詹嫂也说没家来。舅太太道:“别是她也上茅厕去了罢?”

  张姑娘说:“正是我也想到这里,才叫柳条儿瞧去了,也来不了。”正说着,那柳条儿跑了回来,说:“上上下下三四个茅厕都找到了,也没有亲家太太。”

  当时大家都纳闷诧异,张姑娘急得皱着眉头儿干转,说:“妈!这可那儿去呢?”她父亲说道:“姑娘,你别着急呀!

  难道那么大个人会丢了?”张姑娘唉了一声,说:“爹,你老人家这是甚么话呢?”说罢,扶了柳条儿,亲自又到后头去找。

  何小姐的腿快,早一个人先跑到里头去了。安太太、舅太太也叫人跟着找,张老同公子只不信她不曾回家,又一同出去找了一趟。顺着连何公祠两个妈妈家都问到了,踪影全无。里头两位少奶奶,带着一群仆妇丫鬟,上下各屋里甚至茶房哈什房都找遍了,甚么人儿、甚么物儿都不短,只不见了张亲家太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