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。礼,子妇无私货,无私蓄,无私器,这等讲起来,哪又是她的?何况此举,本出于媳妇玉凤自己的意思,并且不但她一人的意思,便是金凤媳妇,也所见略同。不过这话,理应儿子代她们禀白,才合着唱随的道理。”安太太道:“阿哥,你别呕我,你只和我简简捷捷的说话。这也值说得没三句话,又背上了这么一大车书。”谁知他这车书,倒正合了乃父之意,点头道:“这话太太自然该听不明白,然而却正是妇道应晓得的。那《内则》有云,凡妇不命适私室,不敢退;妇将有事,大小必请于舅姑;子妇无私货,无私蓄,无私器,不敢私假,不敢私与。这篇书,正所以补《曲礼》不足。玉格这话,却是他读书见道的地方。”金、玉姐妹见公公有些首肯,便一齐说道:“这项金银,现在既白放着,况且公公眼下,是不打算出去的了,便让玉郎明年就中举人,后年就中进士,离奉养父母,养活这一家,也还远着的呢!这个当儿,正是我家一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儿,何况我家又本是个入不敷出的底子,此后日用有个不足,自然还得从这项里添补着使,与其等到几年儿之后,零星添补完了,另打主意。何如此时就这项上,定个望远的主意,免得日后打算。如果办得有个成局,不唯现在的日用够了,便是将来的子孙,也进则可仕,退亦可农。这话不知公婆想着怎么样?”

  安老爷听了,连连点首说道:“善哉!三年之内,无饥馑矣!”说了这句,又低着头,寻思了半晌,说道:“还有一节难处,果然照这话办起来,自然要办个澈底澄清。那算方田,核堆垛,却得专门行家,我是逊谢不敏,玉格又不能;便是我



  家这几个家人,也没个能的,岂不是依然由着那班庄头拨弄?”

  公子说:“这桩事,儿子倒看准了一个人,就是我家这叶通便弄得来。”安老爷道:“他?我平日只看他认得两个字,使着比个寻常小厮清楚些,这些事他竟弄得吗?”公子道:“不但会,并且精。儿子又怎的晓得?因见我丈人常和他一处讲究,我丈人拿着本子《九章算法》问他几块怎样畸零的田,凑起来合了多少亩;几块若干长短的田,凑起来应合多少亩。他拿着面算盘,空手算着,竟一毫不错。及至他问我丈人多少地,应收多少高梁麦子谷子,我丈人不用打算盘,说的数目却又和那算法本子上不差上下,又是怎的一谷二米,怎的一熟两熟,怎的分少聚多,连那堆垛平尖,都说得出来。据我看起来,大约一边是从合算来的,一边是从阅历来的。只我听着,觉得比着夏后氏五十而贡的那章考据题还难些。”安老爷叹道:“如我父子,正所谓不知稼穑艰难者也!对之得毋少愧?”

  公子原是说自己不通庶务,不想惹得老人家也谦尊面光起来。一时要竭力斡旋这句话,便道:“人有不为也,而后可以有为;便是大圣人,也道得个吾不如老农,吾不如老圃。”安老爷听了,便正色道:“这几句书讲错了,不是这等讲。吾夫子说吾不如老农,吾不如老圃这二句话,正是吾非斯人之徒欤而谁欤的铁板注脚。他老人家正在一腔的救世苦衷,没处发泄,想着假如吾道得行,正好同二三子共襄治理,不想这樊迟是话不问,偏偏的要请学稼请学圃起来,夫子深恐他走入长沮桀溺的一路,倘然这班门弟子,都要这等起来,如苍生何?所以才对症下药,和他讲那上好礼的三句。这两个如字,要作我不照象老农老圃一样讲,不得作我不及老农老圃讲,合着下文的焉用稼一句,才是圣人口气;不然,你只看‘道千乘之国,使民以时’的那个‘时’字,可是四体不勤、五谷不分的人说得出



  来的?”

  安太太听了听事情不曾说出眉目,他又讲起书来了,便道:“这不是吗?人家媳妇儿在这里说正经的,老爷又说孔夫子上去了,这都是玉格儿惹出来的。”安老爷道:“天下事除了取法孔夫子,那里还寻得出个正经来。”太太可真被这老爷呕得受不得了,说:“老爷,咱们爷儿们娘儿们,现在商量的是吃饱饭;那位孔夫子,但凡有个吃饱饭的正经主意,怎的周游列国的时候,半道儿会断儿顿了,拿着升儿籴不出升米来呢?这难道不是老爷讲给我们听的吗?”安老爷道:“此正所谓君子固穷;又浮海居夷,所以发浩叹也。”安太太只剩了笑,说道:“是了是了!无论怎么着罢,算我们明白了就完了。老爷此时,只细想想两媳妇这话是不是,这主意可行不可行;或者老爷还有个什么驳正指示的,索性就把这话商量定规了。”安老爷道:“自古道:疑人莫用,用人莫疑。她两个既有这番志向,又说的这等明白,你我如今竟把这桩事责成她两个办起来,才是正道;此时岂可误会了那言前定、事前定的两句话,转去三思而行。”太太道:“不是的,我是犹疑这两小人儿,担不起这么大事来呀!”老爷道:“喂,赤也为之小,孰能为之大?

  不必犹疑。”说完,便吩咐公子道:“至于你讲的那项金银,也可以不必一定送到我同你娘跟前来,你只晓得那子妇无私货为通论,可知未有府库财,非其财者也,尤为论之至通者。只此一言可决,不须再议。”因又回头向太太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