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真见解,绝说不出来。只是替那美人、名花、旨酒设想起,谈何容易;作了个美人,开成朵名花,酿得杯旨酒,也要那对美人、赏名花、饮旨酒的消受得那旨酒、名花、美人,才算得美人、名花、旨酒的知音;便是那花酒美人,也觉得增色。不然,你只管去对他,赏他,饮他,你干你的,他干他的,那良辰美景,也只得算干那良辰美景的了,其中毫无乐趣,各不相干,还怎生道得个风雅?何况这几件,件件都是天不轻易给人的。

  幸而有杯旨酒,又愁没朵名花可赏;有朵名花,又愁短个美人相对;便算三桩都有了,更难的是美景良辰,一时间都合在一处。讲到今日之下,大爷,你生在这太平盛世,又正当有为之年,玉食锦衣,高堂大厦,我和妹妹两个,虽道不算美人,且幸不为嫫母;就眼前这花儿酒儿,也还不同野草村醪,再逢着今日这美景良辰,真是一刻千金,你算所望皆全,无意不满了。

  要知天道忌全,人情忌满,美景不长,良辰难再,人无千日好,



  花无百日红,保不住杯中酒不空,又怎保得住座上客常满!预先生出个方儿,把这几桩事,撙节得长远些,享用着安稳些,便好。”公子道:“正好喝酒取乐,怎的忽然动起这等的感慨牢骚来了!” 何小姐摇头道:“不是这等讲;我同妹妹两个,一个村女儿,一个孤女儿,受上天的厚恩,成全到这步田地,再要感概牢骚,那便叫无病呻吟,无福消受了。只是我两个作了个妇女,可立得起什么事业来,不过是侍奉翁姑,帮助丈夫,教养子女,支持门庭,料量薪水,这几件事件件作得到家,才对得过天去。我过来看了这几日,现在的门庭,不用我两个支持,薪水不用我两个料量;眼下且无子女,不用我两个教养;第一件是侍奉公婆这桩事,我同妹妹尽作得到家,就只愁你身上,我两个有些帮助不来,我妹妹倒添了桩心事。”

  公子笑道:“这话那里说起,此之谓蘧伯玉带笼头,牵牵君子。放着这等一位恢宏大度的何萧史,一位细腻风光的张桐卿,还怕帮助不了一个安龙媒。我倒请教你三位,待要怎的个帮助我,又要帮助我到怎的个地位,方得心满意足呢?”何小姐道:“不是谦,你我三个人,也用不着这个谦字。我想人生梦幻泡影,石火电光,不必往远里讲,就在座的你我三个人,自上年能仁寺初逢,青云山再聚,算到今日,整整的一年。这一年之中,你我各各的经了多少沧桑,这日月便如落花流水一般的过去了。如今天假良缘,我两个侍奉你一个,头一件得帮助得你中个举人,会上个进士,点了个翰林,先交代了读书这个场面;至于此后的富贵利达,虽说有命存焉,难以预定,只要先上船,自然先到岸。你是个读书明理的人,岂不知仕非为贫也,而有时乎为贫;娶妻非为养也,而有时乎为养。那时博得个大纛高牙,位尊禄厚,你我也好作养亲荣亲之计。这等讲起来,我那赏金花,饮琼林酒,想封赠个夫人的令,那一句没



  道理?你先道是俗腐丑,我倒请教怎生不是个不俗不腐不丑?

  你这见解,一定加人一等,这等元妙高超法,我两个怎能帮助得你来?”

  公子听了,扬起头来,哑然大笑,说道:“ 迂哉!迂哉!

  我只道你有个什么地动天惊的大心事,这等为难,原来为着这两桩事。论取功名,不敢欺,安龙媒从考秀才起,就不曾料考过第二次。想那中举人中进士,也还不到得如登天之难。据父亲投我的这点学业,我看着那人金马步玉堂,如同拾芥。论养父母,我家本不是那等的等着钱粮米养活父母的人家儿,只这围着庄园的几亩薄田,尽可敷衍吃饭,何况父亲还有从淮上一路回京,承诸相好义赠的不下万金;再加上邓翁前日这一项,足有四万金的光景,难道还不够父母的安享不成?何必远虑到此!”何小姐道:“便把金马玉堂这番事业,就看得这等容易,无论你有多大的学问,未必强似公公;你只看公公,便是个榜样。至于家计,我在那边住的时候,也听见婆婆同舅母说过,围着庄园的这片地,原是我家的老园地,当日多的很呢!年久日深,失迷的也有,隐瞒的也有,听说公公不惯经理这些事情,家人又不在行,甚至被庄头盗典盗卖的都有,如今剩的只怕还不及十分之一。果然如此,这点儿进项本,就所入不抵所去。

  及至我过来,问了问,自从公公回京时,家中不曾减得一口人,省得一分用度。如今倒添了我和妹妹两个人,亲家爹妈二位,再加我家的朱官儿,和我奶娘家三口儿,就眼前算算,无端的就添了七八口人了。俗语说的好,但添一斗,不添一口。日子不可长算,此后只有再添人的,怎生得够?至于你说的这项银子,公公回京一路盘缠,到家安置,再加上妹妹和我这两件喜事,所费也就可想而知;便有个三四万银子,又支持得几年!

  若不早为筹划,到了那辗转不开的时候,还是请公公重作出山



  之计,再去奔走来养活你我呢?还是请婆婆摒挡薪水,受老来的艰窘呢?”张姑娘从旁道:“姐姐这话,实在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