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子来,叫我们两口子,带了随缘儿,告假出去,脱了这个奴才坯子,他们养我的老。我想着受主子恩典,又招呼了你这么大,撂下走了,天良何在,那还想生发吗?我可就回复了他们了,说等求着你们的时候,再求你们去。这书子我是还求大爷你念给我听来着么?如今我求他去,大爷你就照我这话,并现在的原故,结结实实的,替我给他写一封书子,就说我求他一直的把你送到淮安,老爷自然不亏负他的。你可不要转文儿,那字儿要深了,怕他不懂。你把这信写好了带上,等我托店家找一个妥当人,明日就同你起身,只走半站到荏平那座悦来老店落程住下;再给骡夫几百钱,叫他把这书送到二十八棵红柳树,叫褚老一到悦来店来。他长个大身量,黄净子脸儿,两撇小胡子儿,左手是个六指子。倘然他不在家,你这书子里写上,就叫我妹妹到店里来,该当叫甚么人送了你去,这点事,她也分拨得开。我这妹子右耳朵眼儿豁了一个。大爷,你可千千万万,见了这二个人的面,再商量走的话。不然,就在那店里耽搁一半天,倒使得。要紧!要紧!我只要挣扎得住了,随后就赶了来。路上赶是赶不上了,算得辜负了老爷、太太的恩典,苦了你大爷了,只好等到任上,把这两条腿,给交老爷吧。”



  说着,也就鸣呜咽咽的哭起来。公子擦着眼泪,低头想了一想说:“有那样的,就从这里打发人去约他来,再见见你不更妥当吗?”华忠说:“我也想到这里了,一则隔着一百多里地,骡夫未必肯去;二则如果褚老一不在家,我那妹子,她也跑不出这样远来;三则一去一来,又得耽误工夫,你明日起身,又可多走半站。我的爷你依我这话,是万无一失的。”公子虽是不愿意,无如自己要见父母的心急,除了这样,也再无别法。

  就照着华忠的话,一边问着。替他给那褚一官,写了一封信。

  写完,又念给他听,这才封好,面上写了褚宅家信,又写上“内信送至二十八棵红柳树,邓九太爷宝庄,问交舍亲褚一官查收” .写明年月,用了图书,收好。华忠便将店主人请来,和他说找人,送公子到荏平的话。那店主人说:“巧了。才来了一起子,从张家口贩皮货,往南京去的客人,明日出打这路走。那都是有本钱的,同他们走,太保得重了,也不用再找人。”华忠说:“你还是给我们找个人好。为的是把这位送到了,我好得个回信儿。”店主人说:“有了,有了!那不值甚么,回来给他几个酒钱就完了。”公子见嬷嬷爹一一的布置停当,他才略放下一分心,便拿了五十两一封银子出来,给嬷嬷爹盘费养病。华忠道:“用不了这些,我留二十两就够使的了。

  还有一句嘱咐你大爷的话,这项银子,可关乎着老爷的大事,路上就有护送你的人,可也得加倍小心。这一路是贼盗出没的地方,下了店不妨,那是店家的干系;走着须要小心!大道正路不妨,十里一墩,五里一堡,还有来往的行人;背道须要小心!白日里不妨,就是有歹人,他也没有大清白昼下手的;黑夜须要小心!就便下了店,你切记不可胡行乱走。这银子不可露出来,等闲的人也不必叫他进屋门,为的是有一等人,往往的就扮着讨吃的化子,串店的妓女,乔妆打扮的来给强盗作眼



  线,看道儿,不可不防。‘一言抄百语’,你逢人只说三分话,未可全抛一片心。切记!切记!”公子听了,一一的紧记在心。

  一时彼此都觉得心里有多少话要说要问,只是说不出。主仆二人好生的依依不舍。

  话休絮烦,一宿无话。到了五更,华忠便叫了送公子去的店伙来,又张罗公子洗脸吃些东西,又嘱咐了两个骡夫一番,便催着公子,会着那一起客人同走。可怜那公子娇生惯养,家里父母万般珍爱,乳母丫鬟多少人围随,如今落得跟着两个骡夫戴月披星,冲风冒雨的上路去了。这正是:青龙与白虎同行,吉凶事全然未保。

  要知那安公子到了荏平,怎生叫人去寻褚一官,到底来也不来,都在下回书交代。



  第四回

  伤天害理预泄机谋末路穷途幸逢侠女

  上回书交代的是安公子因安老爷革职拿问,带罪赔修,下在监中,追缴赔项,他把家中的地亩折变,带上银子,同着他的奶公华忠南来。偏生的华忠又途中患病,还幸喜得就近百里之外,住着他一个妹丈褚一官,只得写信求那褚一官,设法伴送公子,就请公子先到荏平相候。这日公子别了华忠上路,那时正是将近仲秋天气,金风飒飒,玉露冷冷,一天晓月残星,满耳蛰声阵阵,公子只随了一个店伙、两个骡夫和那些客人一路同行,好不凄惨!他也无心看那沿途的景致。走了一程,那天约莫有巳牌时分,就到了荏平。

  果然好一座大镇市!只见两旁烧锅当铺,客店栈房,不计其数。直走到那镇市中间,路北便是那座悦来老店。那店一连也有十几间门面,正中店门大开,左是柜房,右是厨灶。门前搭着一路罩棚,棚下摆着走桌条凳,棚口边安着饮水马槽。那条凳上坐着许多作买作卖单身客人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