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起来呢?然而细推敲了去,那《四书》的称号,却有些道理在里头。《中庸》两见,明明道着孔门传授心法,子思恐其久而差也,故笔之于书,以授孟子。到了孙述祖训,笔之于书,想要垂教万世,既不好书作孔大司寇、孔协揆,更不得书作夫执御者鲁人之子,难道竟书作“大父曰:君子中庸;家祖祖述尧舜”不成?如是除了称号,没得称的,只得仲尼长,仲尼短了。《论语》一见,是子贡见叔孙,武叔呼着圣号,谤毁圣人,因申明圣号,说这两个字啊,如同日月一般,谤毁不得的。此外却不曾见子思称过仲尼家祖,却也不闻子贡提过我们仲尼老师。至于孟子,那时既无三科以前认前辈的通例可遵,以后贤称先圣,自然合称圣号。此外和孔夫子同时的,虽尊如鲁哀公,他祭孔夫子的诔文中,也还称作仲尼。然则这号,竟不是不问张、王、李、赵,长幼亲疏乱叫得。降而中古,风雅不过谢灵运,勋业不过郭子仪,也都不听得他有个别号。然则称人不称号,也还有得可称。便是我作者,也还赶上听见旗籍诸老辈的彼此称谓。如称台阁大老,张



  则张中堂,李则李大人;遇着旗人则称他上一个字,也有称姓氏的,如章佳相国,富察中丞之类。但是个大父行辈,则称为某几太爷。父执,则称为某几老爷。平辈相交,则称为某老爷。

  至于宗族中,只有大爷叔叔哥哥兄弟的称呼;即使房分稍远,也必称某几大爷,叔叔家的几哥哥几兄弟,从不曾听得动辄称别号的。旧风之淳朴如此。

  到了如今,距国初进关时节,曾不百年,风气为之一变。

  旗人彼此相见,不问氏族,先问台甫,怪极;至问了是个人,他就有个号,但问过他,就会记得,更怪;一时得了,久而久之,不论尊卑长幼,远近亲疏,一股脑子把称谓搁起来,都叫别号,尤其怪。照这样从流忘反,只恐怕就会有甲斋父亲、乙亭儿子的通称了。何小姐或者有见于此,觉得安公子以世家公子,无端的从自己闺阁中,先闹起别号来,怪他沾染时派过重,所以看了那桐卿、萧史的称呼,有这番心下不然,也未可知。

  若果如此,这位姑娘,就未免有些积虑过远,嫉恶过严了。要知如安公子的好称别号,是他为了难了。怎见得呢?一个人,三间屋子里住着两个媳妇儿,风趣些,卿长卿短罢?毕竟孰为大卿,孰为小卿;佳怀些,若姐若妹罢?又未免名不正则言不顾;徇俗些,称作奶奶罢?难道好分出个东屋里奶奶、西屋里奶奶,何家奶奶、张家奶奶来不成?这是安公子不得已之苦衷,却不是他好趋时的陋习,便是被他称号的人,也该加些体谅。

  照这等说来,何小姐的不悦,还不为此。既不为此,为着何来,想来其中定有个道理。她既说了要和张姑娘商量,只好等她们商量的时候,你我再看罢。

  何玉凤当下不把这话说破,便先搁起不提,因搭讪回头望着张姑娘道:“好哇!我老老实实儿的一个妹妹,怎么一年来的工夫学坏了?这桐卿分明是人赠你的号;那萧史自然要算赠



  我的号了。若然这门上‘瓣香室’三个字,竟是你绣的,你这怎么方才还和我支支吾吾的,闹起鬼来呢?”问得个张姑娘无言可答,只是格格的笑。说着,何玉凤绕过格子,进了那间卧房,只见靠西墙分南北摆两座墩箱,上面一边放着两个衣箱;当中放着连三抽屉桌,被格上面安着镜台妆奁,以至茶筅漱盂许多零星器具;北面靠窗尽东头,安着一张架子床,悬着顶藕色帐子。那曲折格子东找夹空地方,竖着架衣裳格子,上面还大大小小放着些零星匣子之类。那衣格以北,卧床以南,靠东壁子,当中放着一张方桌,左右两张杌子。那桌子上不摆陈设,当中供一分炉瓶三事,两旁一边是个青绿花觚,应时对景的养着一枝血点儿般红的山茶花;一边是个有架儿的粉定盘子,里面摆着娇黄的几个玲珑佛手,那上面却供着一座小小的牌位。

  牌位后面,又悬一轴堂幅,横披,却用银红蝉翼绢罩着,看不清楚是甚么佛像。何小姐心上暗道:“原来这里果然供着香火,这就无怪题作瓣香室了。只是怎的佛像供在卧房里?这前面又是谁的牌位呢?”一面想,走向前一看,见上面是“十三妹姐姐福德长生禄位”一行字,把她诧异得哇的一声,问出一句傻话来,问道:“这供的是谁?是谁供的?”张姑娘笑道:“我的十三妹姐姐,你知可是谁呢?难道还有第二位不成?”何小姐正色道:“妹妹,你忒也胡闹,这如何使得!你这等闹法,岂不要折尽我平生的福分,还不快丢开。”她说着,伸手就要把那长生牌儿提起来拿开。忙得个张姑娘连忙双手护住,说道:“姐姐动不得。这是我奉过公婆吩咐的。”何小姐听了,更加着急起来,说:“越发不成事了。你快告诉我,公婆怎的说?”

  张姑娘道:“姐姐别忙,咱们就在这桌儿两旁坐下,听我告诉你。”

  二人归座,柳条儿给张姑娘装过袋烟来。张姑娘一面吃着烟,便把她去年到了淮城店里,见着公婆,怎的说起何小姐途



  中相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