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 怎么前来就走,也不给人碗茶喝呢?再说弄只鹅噶啊噶的,又是个甚么讲究儿呢?”那里晓得这奠雁,却是个古礼。噌吆叫作奠?奠,安也。怎么叫作雁?鹅的别名叫作家雁,又叫作舒雁。怎么必定用这舒雁?取其家室安舒之意。怎么叫新郎自己拿来?古来卑晚见尊长都有个贽见礼,不是单拜老师才用得着。如今却把这奠雁的古制化雅为俗,差个家人送来,叫作通信,这就叫作鹅存礼废了。公子走不多时,只听那边二次响声。舅太太道:“快了!”因叫张姑娘把鞋给姐姐换上。姑娘说:“ 这双鞋穿着,又合式,又舒服,怎么还换哪?”说着,张姑娘拿过小红包儿来。姑娘打开一看,原来是双绿布的,上面钉着单股儿带子的两朵红梅花儿。姑娘说:“ 不穿了。”舅太太千哄万哄,好容易给她穿上。张姑娘便把那一双包了个包儿,交给戴妈妈带在身上,预备过去好换。才换得妥当,早有人报太太过来了,便听得安太太车声隆隆从门而来。一时下车,男太太同张太太、张姑娘都接出去。舅太太笑道:“多远儿呢?亲家太太还坐了车来了。”安太太道:“ 甚么话呢,这是个大礼嘛!回来我可就从角门儿溜回去了,好把车让你们送亲太太坐。”一路说笑进门。姑娘见了婆婆,要站起来,太太连忙按住说:“不许动。”

  因问吃了点儿东西没有?张姑娘代答说:“吃了一个喜字馒头儿,两块栗粉糕,吃了点儿馄饨,喝了点儿枣儿粥。”倒替姑



  娘瞒了八成儿昧心食。太太还说:“ 吃少了。”说着便坐在姑娘对面上首,看她妆扮起来益发面如满月,皓齿修眉,不禁越看越爱。舅太太以新亲礼相待,照例烟而不茶。彼此无非谈些天气春和、诸事吉利的热闹话。看看交了酉初二刻,恰好轿子也将近到门,安太太便给姑娘盖上盖头,起身回去。这个当儿,舅太太倒回避了,躲在外间排插后面,借着舍不得姑娘,在那里落泪。

  安太太走后,只听得鼓乐喧天,花轿已到门首,抬进院子来,抽去轿杠,众家人手捧进来安得面向东南。只见戴妈妈和随缘儿媳妇一条一条的往屋里铺红毡子,地下两三层,铺得平稳。褚大娘子便递给姑娘一个小金如意儿,一个小银锭儿,两手握着,取左金右银必定如意之兆。张姑娘便把个苹果送在她嘴边。姑娘被盖头这一罩,罩得一心的心火,正用得着,她大大的咬了一口,再还要吃,却早拿开了。便听得院子里还是先

  前那个人咬文嚼字的念道:

  天街夹道奏笙歌,两地欢声笑语和;吩咐云端灵鹊鸟,今宵织女渡银河。

  “拦门第二请,请新人缓步抬身,扶鸾上轿。请!”褚大娘子、张姑娘扶着姑娘上了轿,安上扶手板儿,放下轿帘儿,扣上葱管儿,捧出轿去。这个当儿,便有许多仆妇侍候褚大娘子上车,先往头里去。这里才叫轿夫上轿杠,打杵稳肩。只听前后招呼一声“请”,前面十三棒锣开道,彩灯双照,箫鼓齐鸣。姑娘到底被人家抬了去了!

  姑娘上了轿子,只觉四围都盖了个严密,那边静悄悄的、黑暗暗的,只听得咕咚咕咚的鼓声震耳,觉得比那单人独骑,跨上驴儿,深山旷野,黑夜微行,大是两般风味。只把不定心头的小鹿儿腾腾的乱跳,又好象是落下了许多事一般。走了半



  日,忽然想起说:“ 哎呀!我怎的临走时节,也不曾见着娘?

  我正有一句要紧要紧的话要问她老人家,一时匆匆不曾问得,此时料想没法回去,这便如何是好?”自己和自己商量了半日,忽然说道:“ 有了!便是这样。”哪知姑娘心里打的,却又是个断断行不去的主意。这正是:既为蝴蝶甘同梦,怎学鸳鸯双羡仙?

  何玉凤过门后,又有些甚的情节?下回书交代。



  第二十八回

  画堂花烛顷刻生春宝砚雕弓完成大礼

  这囤接着上回,话表送亲的张姑娘和褚大娘子扶着何玉凤姑娘上了轿,她便出来忙忙上车,从庄园东墙一带,绕向前门而来。到了那座大门,只见门外结彩悬灯,迎亲设六曲园屏,垂几重绣幕,屏开孔雀,幕展东风,桌儿上摆列名花,安排宝鼎,当中摆着迎门盅儿,说不尽那喜酒频斟,琥珀光摇金灿烂;琼卮高挹,葡葡香泛碧琉璃。褚大娘子才下了车,进得门来,早见公子迎门跪着,手擎台盏,在那里敬酒。她满脸堆欢,双手接过酒来说道:“ 大爷,请起来,我可禁当不起啊!”公子道:“ 大姐姐,这个称呼法,我越发不敢起来了!”她才嘻嘻的笑道:“ 你瞧,你这个淘气法儿,我磨不过你,我只好叫你妹夫子了。可得你起来,我才喝呢!”说罢,连饮了三杯喜酒,迎门又深深向公子道了一个万福。两旁许多穿衣戴帽的家人看了,只望着华忠笑,笑得华忠倒有些不好意思。她却坦然无事的扶了个婆儿一路进来,早见安老爷迎过前来相见。那边远远的还站着一群花冠鲜服的少年,在那里低言悄语的指点说笑。

  她料是讲究她,她益发慢条斯理,得意洋洋,俏摆春风,谈笑自若。不一时穿过前厅,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