者清。姐姐细想这宝砚雕弓,岂不是天生地设的两桩红定?只可笑我张金凤定亲的时候,我两个都是两个肩膀扛张嘴。此外,我有的就是我家拉车的那头黄牛,他有的就是他那没主儿的几个驮骡。只是姐姐却也不



  曾向我两家问声,你们彼此各有个甚么红定。一般儿大的人,怎么我的红定,绝不提起?姐姐这样天造地设的红定,倒说是我家生作蛮来,这话怎么讲?请姐姐讲给我听。”

  此时姑娘越听张金凤的话有理,并且还不是强词夺理,早把一番怒气,撇在九霄云外,心里只有暗暗的佩服,却又一时不好改口。无奈何,倒和人家闹了个空,眯缝着双小眼睛儿问道:“你这话大概也够着万言书了罢,可还有甚么说的了?”

  张金凤道:“话呀!多着的呢!姐姐方才又道是,第五,你家没有妆奁陪送。且慢说你我这等人家儿,讲不到财礼上头。便是争财争礼,姐姐现有的妆奁,别的我不知道,内囊儿,舅母都给张罗齐了;外妆儿,公婆都给办妥了。姐姐要讲不肯用舅母的,那是姐姐自己认的干娘。姐姐要讲不肯用公婆的,公婆用的还是姐姐帮的银子。此时不是姐姐来帮腔,又是谁帮腔?

  帮的是甚么人家的人情,人家会行?此时用不着我告诉,姐姐不到得无妆奁陪送。只要讲拿我比起来,更是笑话了。当日承姐姐当着我的面儿,指着和尚那堆银子,重还重些,和人家换了一百金子给我添箱。这要搁在我家乡,聘十个女儿却也用不了。是姐姐不叫我空手儿进婆家门儿的一番细心。究竟问起换金子的那一堆银子来,可是和尚的贼赃,我到底算姐姐聘的,算和尚聘的呀?一般儿大的人。怎么我的陪送就该那等简单?

  姐姐有这些人给办妆奁,还嫌长道短,这话怎么讲?这不是姐姐方才说的五件事吗?公公一一指点明白,姐姐都不耐烦往下听。如今妹子桩桩件件都替公婆说出来了,姐姐却是不曾还出我一个字来。我这话那一句讲的不是,姐姐只管驳;姐姐今日总得说出个不肯就我安家这门亲的所以然来,我才依呢!”

  可怜姑娘此时,那里还说得出甚么所以然!她自从邓九公和她说了那句提亲的话,始而还只道是老头儿向来的心直口快,



  想起甚么来说甚么;安老夫妻大概初无此心。及至安老爷一开口,才觉得这话,竟大家要作起来了。无法只得自己表明心迹,说个倒断。却又被安老爷用四方话一排,她也知是一篇大道理,一时驳不动,她也说出个五不可的大道理来。心想挑个斜岔儿,把大家逊出去,就完了事了。再不想从旁出来了个张金凤,就本地风光一讲,虽说话儿来的刁钻,却说不得是无父母之命,无媒妁之言,无庚帖红定,无陪送妆奁;至于她说的帮腔的话,也料到定是邓家父女了。细想起来,安家伯父、伯母这番深心,九公父女这番义举,便是张家二老素日在我跟前的辛勤,也就难得。到了今日,我这金凤妹子,这番倾心吐胆,更叫我无话可说了。统算起来,这事除了便宜了安龙媒这阿哥之外,这一群人那一个不是真心为我何玉凤的?我还和人家说甚么?话虽如此,此时我便依了他大家的话,再向天忏悔一番,上天也定原谅我前番冒昧。只是这句话,我可对他们怎么答应得出口来呢?一阵为难,心窝儿一酸,眼胞儿一热,早点点滴滴落了一衣襟眼泪。张金凤连忙掏出小手巾儿来,一面给她擦着衣裳,一面说道:“沾了新藕合皮袄了。姐姐别哭,英雄可没个哭的,哭也得说话。”

  却说安太太坐在那里看着,又是爱这过门的媳妇,又疼那没过门的媳妇,满脸是笑,却又眼泪汪汪的,呆呆的望着她两个。手里擎着烟袋,举了半天,想不起来,独一袋烟也耽搁灭了。忙通过烟袋去,便向旁边站的女人们道:“你们也给大姑娘和你大奶奶倒碗茶呀。索性把那小杌子,给你姐儿俩搬过去,有什么话,坐下说不好,只是站着怪乏的。”说着又向褚大娘子使个眼色。褚大娘子机伶,早含着烟袋,甩着大宽的袖子,俏摆春风的扭过来。一面走,回头向随缘儿媳妇道:“大姑娘,你也给我搬个座儿过来。”她三个便在这边坐下。褚大娘子笑



  向张金凤道:“说是这么着,大妹子,你可不许借着这事,叫我们姑娘受委屈。”

  张金凤此时看透姑娘意中大有转机,暗道:“等我索性给她连三紧板,这件事可就要掇成了。”恰巧又遇着褚大娘子无意中凑了这么个话靶儿,她便道:“怎么倒说我委屈了你们姑娘了。大姐姐,你过来正好,等我把我的委屈告诉你听听。”

  因和褚大娘子道:“我这姐姐,当日在庙里苦苦的给我择婿,你妹夫是苦苦的向她辞婚,她左问人家一条儿,右问人家一条儿,问到其间,又问他说你不是定了亲了,便是定下亲,象你们这样世家,三妻四妾的也尽有,这又何妨。”说着,又回头问着何玉凤道:“姐姐,是这么说的不是?幸而人家没定亲,假如那时候他竟有个三妻四妾,姐姐叫我跟了他走,我也只好跟了他走。我到他家,可算甚么?姐姐,人的本事有高低,女孩儿的身分可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