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让他们进来;在姑娘看着这班人,如同脚下泥皮,毫不要紧,就是他们也见惯了。只是老弟,你虽说下了场,究竟是位官府;再说弟妇和侄儿媳妇,怎生见的惯这班野人。

  此地又再没个退居,如柯是好?”又向玉凤姑娘说道:“姑娘,不然,倒是你到前厅见见他们,打发他们早早回山,倒也罢了。”玉凤姑娘道:“我也正在这里想,论我出去这趟,倒不要紧;但是他们既说来上祭,他以礼来,我以礼往,却不可不叫他到灵前,尽这个礼。再说我眼前就要离这个地方了,也得见见他们,把从前的话,作个交代。至于安伯父爷儿们,娘儿们几位,诚然不好和这班人相见;如今暂且请在这后屋的里间避一避,也不算屈尊。”安老爷、安公子听了,倒不怎的;只是安太太、张姑娘听说要把这起人让进来,早吓得满身冷汗。

  褚大娘子道:“我婶娘,你老人家不用怕,这些人都是我父亲手下的败将;别说还有我何家妹子在这里,怕甚么?”说着,一手搀下安太太,一手拉着张姑娘,连安老爷父子,都让在后屋西里间暂坐。

  邓九公便叫人把灵前的香烛点起,又着人把那猪、羊、酒、香楮之类,都抬到院子里摆下,然后着褚一官让那起人进来。

  安老爷同公子,都站在里间帘儿边向外看;安太太婆媳和褚大娘子,也在板壁间一个方窗儿跟前窃听。不一时,只听得院子里许多脚步响,早进来了怒目横眉、挺胸凸肚的一群人;一个个倒是缨帽缎靴,长袍短褂。进门来,雄赳赳气昂昂的朝灵前



  拜罢,起身便向姑娘行礼。只听姑娘向那班人,大马金刀的说道:“周、韩、李三位,前番承你们看我那张弹弓分上,到淮安走了一趟,我还不曾道得个辛苦,今日又劳你众人远道备礼,到此上祭。”海马周三连忙答道:“这点小事儿,那里还敢劳姑娘提在话下!倒是老太太升天,我们该早来效点儿劳;只因得信迟了,故此今日才赶来。听说明日就要出殡,倘有用我们的去处,请姑娘吩咐一句,那怕抬一肩儿杠,撮锹土,也算我们出膀子笨力,尽点儿人心。”姑娘道:“这事不好劳动。如今明日且不出殡;我家老太太,也不葬在这里;消停几日,我便要扶柩回乡。只要我走后,你众人还同我在这里一般,不错敬了邓九太爷,再就是不叫我这班乡邻受累,就算你大家的好处了。”海马周三道:“姑娘这话,是三年前在众人面前交代明白的,怎敢再有反悔?”姑娘道:“如此很好,足见你们的义气,我不好奉陪,请外面待茶罢。”大家暴雷也似价答应一声,连忙的退出去。咦!读者!你看好个摆大架子的姑娘,好一班陪小心的强盗,这大概就叫作财压奴婢,艺压当行,又叫作一物降一物了。

  众人退出门来,到院子里,悄悄向邓九公道:“从不曾听见说那里是姑娘的本乡本土,方才说要扶柩回乡,却是怎讲?”

  论理这话,这班人问的就多事,在邓九公更不必耐着烦儿,告诉他们,岂不省我作者用多少气力!无如这个邓老头儿,结识了安老爷这等好一个把兄弟,又成全了十三妹这等一个门徒,愿是偿了,情是答了,心里是没甚么为难了;这大约要算他平生第一桩得意的痛快事。便是没人来问,因话提话,还要找着旁两句,何况问话的又正是海马周三,乌烟瘴气的这班人。他那性格儿怎生别得住?只见他一手把那银丝般的长胡子一绰,歪着脑袋道:“哈哈!你们老弟兄们,要问这话么?听我告诉



  你们。”他便等不及的出去,就站在当院子日头地里,从姑娘当日怎的替父亲要报仇说起,一直说到安老爷怎的携他回乡合葬父亲,不曾落下一个情节,连嘴说带手比,忽而嚷,忽而笑的向众人说了一遍。众人不听这话,倒也罢了,听了这话,一个个的低垂虎项,半晌无言。忽见黑金刚郝武,把手拍了拍脑门子,叹了一口气,向众人说道:“列位呀!照这话听起来,你我都错了,错的大了。你想谁无父母,谁非人子,这一位姑娘,虽然是个女流,你只看她这片孝心,不忘父亲大仇,奉养母亲半世,便有这等一位慈悲心肠的安太老爷成全她,这才算是英雄气度,遇见了英雄气度;儿女心肠,遇见了儿女心肠。

  你我枉算英雄好汉,从小时就不听父母教训,不读书,不务正,肩不能挑担,手不能提篮,胡作非为,以至流为强盗。可怜我黑金刚,也有八十多岁的老妈,我何曾得孝顺她一天。便是得些不义之财,她吃着穿着,也是提心吊胆。众位弟兄们,都请回山治事。我这个黑金刚从今洗手不干;我便向山寨里,接了母亲,寻个安稳地方,那怕耕种刨锄,向老天讨碗饭吃,也叫我那老妈安乐几日,再不去作强盗了。”

  众人听了这段情由,心里都有些感动。忽然又加上黑金刚这一番话,大家说:“黑哥哥!此话讲的有理。便是我们也有父母已故的,也有父母现存的,既然打破迷关,若不及早回头,定然皇天不佑,我们大家同心合意,今日即跳出绿林,才是正理。”邓九公听了大喜,嚷道:“好哇!”又把他老壮的那大拇指头,伸出来说:“这才是我邓老九的好朋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