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宣教直等听得惜惜声音,方记起身在丁家床上,适才是梦里的事,连自己也失笑起来。丁惜惜再四问,问他:“你心上有何人,以致七颠八倒如此?”宣教只把闲话支吾,不肯说破。到了次日,别了出门。自此以后,再不到丁家来了。无昼无夜,一心只痴想着赵县君,思量寻机会挨光。
  忽然一日,小童走来道:“一句话对官人说:明日是我家县君生辰,官人既然与县君往来,须办些寿礼去与县君作贺一作贺,觉得人情面上愈加好看。”宣教喜道:“好兄弟,亏你来说,你若不说,我怎知道?这个礼节最是要紧,失不得的。“亟将彩帛二端封好,又到街上买些时鲜果品,鸡鸭熟食各一盘,酒一樽,配成一副盛札,先令家人一同小童送了去,说:“明日虔诚拜贺。”小童领家人去了。赵县君又叫小童来推辞了两番,然后受了。
  明日起来,吴宣教整肃衣冠到赵家来,定要请县君出来拜寿。赵县君世不推辞,盛装出到前厅,比平日更齐整了。吴宣教没眼得看,足恭下拜。赵县君慌忙答礼,口说道:“奴家小小生朝,何足挂齿?却要官人费心思此厚礼,受之不当!”宣教道:“客中乏物为敬,甚愧菲薄。县君如此致谢,反令小子无颜。”县君回顾小童道:“留官人吃了寿酒去。”宣教听得此言,不胜之喜,道:“既留下吃酒,必有光景了。”谁知县君说罢,竟自进去。宣教此时如热地上蚂蚁,不知是怎的才是。又想那县君如设帐的方士,不知葫芦里卖甚么药出来。呆呆的坐着,一眼望着内里。须臾之间,两个走使的男人,抬了一张桌儿,揩抹干净。小童从里面捧出攒盒酒菜来,摆设停当,摄张椅儿请宣教坐。宣教轻轻问小童道:“难道没个人陪我?“小童也轻轻道:“县君就来。”宣教且未就坐,还立着徘徊之际,小童指道:“县君来了。”果然赵县君出来,双手纤纤捧着杯盘,来与宣教安席,道了万福,说道:“拙夫不在,没个主人做主,诚恐有慢贵客,奴家只得冒耻奉陪。”宣教大喜道:“过家厚情,何以克当?”在小童手中,也讨个杯盘来与县君回敬。安席了,两下坐定。
  宣教心下只说此一会必有眉来眼去之事,便好把几句说话掩拨也,希图成事。谁知县君意思虽然浓重,容貌却是端严,除了请酒请馔之外,再不轻说一句闲话。宣教也生煞煞的浪开不得闲口,便宜得饱看一回而已。酒行数过,县君不等宣教告止,自立起身道:“官人慢坐,奴家家无夫主,不便久陪,告罪则个。”吴宣教心里恨不得伸出两臂来,将他一把抱着,却不好强留得他,眼盼盼的看他洋洋走进去。宣教一场扫兴,里边又传话出来,叫小童送酒。宣教自觉独酌无趣,只得分付小童多多上复县君,厚扰不当,容日再谢。慢慢地踱过对门下处来。真是一点甜糖抹在鼻头上,只闻得香,却舔不着,心里好生不快。有《银绞丝》一首为证:
  前世里冤家,美貌也人,挨光已有二三分,好温存,几番相见意殷勤。眼儿落得穿,何曾近得身?鼻凹中糖味,那有唇几分?一个清白的郎君,发了也昏。我的天那!阵魂迷,迷魂阵。
  是夜,吴宣教整整想了一夜,踌躇道:“若说是无情,如何两次三番许我会面,又留酒,又肯相陪?若说是有情,如何眉梢眼角不见些些光景?只是恁等板板地往来,有何了结?思量他每常帘下歌词,毕竟通知文义,且去讨讨口气,看看他如何回我。”算计停当,次日起来,急将西珠十颗,用个沉香盒子盛了,取一幅花笺,写诗一首在上。诗云:
  心事绵绵欲诉君,洋珠颗颗寄殷勤。
  当时赠我黄柑美,未解相如渴半分。
  写毕,将来同放在盒内,用个小记号图书即封皮封好了。忙去寻那小童过来,交付与他道:“多拜上县君,昨日承家厚款,些些小珠奉去添妆,不足为谢。”小童道:“当得拿去。“宣教道:“还有数字在内,须县君手自拆封,万勿漏泄则个。”小童笑道:“我是个有柄儿的红娘,替你传书递简。”宣教道:“好兄弟,是必替我送送,倘有好音,必当重谢。”小童道:“我县君诗词歌赋,最是精通,若有甚话写去,必有回答。”宣教道:“千万在意!”小童说:“不劳分付,自有道理。”
  小童去了半日,笑嘻嘻的走将来道:“有回音了。”袖中拿出一个碧甸匣来递与宣教,宣教接上手看时,也是小小花押封记着的。宣教满心欢喜,慌忙拆将开来,中又有小小纸封裹着青丝发二缕,挽着个同心结儿,一幅罗纹笺上,有诗一首。诗云:
  好将口邦发付并刀,只恐经时失俊髦。
  妾恨千丝差可拟,郎心双挽莫空劳!未又有细字一行云:原珠奉壁,唐人云‘何必珍珠慰寂寥’也。
  宣教读罢,跌足大乐,对小童道:“好了!好了!细详诗意,县君深有意于我了。”小童道:“我不懂得,可解与我听?”宣教道:“他剪发寄我,诗里道要挽住我的心,岂非有意?”小童道:“既然有意,为何不受你珠子!”宣教道:“这又有一说,只是一个故事在里头。”小童道:“甚故事?”宣教道:“当时唐明皇宠了杨贵妃,把梅妃江采萍贬人冷宫。后来思想他,惧怕杨妃不敢去,将珠子一封私下赐与他。梅妃拜辞不受,回诗一首,后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