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礼。保正问道:“秀才官人何来?”崔生道:“小生是扬州府崔公之子。”保正见说
了“扬州崔”三字,便吃一惊道:“是何官位?”崔生道:“是宣德府理官,今已亡故了。”保正道:“是官人的何人?”
崔生道:“正是我父亲。”保正道:“这等是衙内了。请问当时乳名可记得么?”崔生道:“乳名叫做兴哥。”保正道
:“说起来,是我家小主人也。”推崔生坐了,纳头便拜。问道:“老主人几时归天的?”崔生道:“今已三年了。”
保正就走去掇张椅桌,做个虚位,写一神主牌,放在桌上,磕头而哭。
哭罢,问道:“小主人,今日何故至此?”崔生道:“我父亲在日,曾聘定吴防御家小姐子兴娘……”保正不等说
完,就接口道:“正是。这事老仆晓得的。而今想已完亲事了么?”崔生道:“不想吴家兴娘为盼望吾家音信不至,得
了病症。我到得吴家,死已两月。
吴防御不忘前盟,款留在家。喜得他家小姨庆娘为亲情顾盼,私下成了夫妇。恐怕发觉,要个安身之所;我没处投
奔,想着父亲在时,曾说你是忠义之人,住在吕城,故此带了庆娘一同来此。你既不忘旧主,一力周全则个。“金保正
听说罢,道:”这个何难!老仆自当与小主人分忧。“便进去唤嬷嬷出来,拜见小主人。又叫他带了丫头到船边,接了
小主人娘子起来。老夫妻两个,亲自洒扫正堂,铺各床帐,一如待主翁之礼。衣食之类,供给周各,两个安心住下。
将及一年,女子对崔生道:“我和你住在此处,虽然安稳,却是父母生身之恩,竟与他永绝了,毕竟不是个收场,
心里也觉过不去。”崔生道:“事已如此,说不得了。难道还好去相见得?”女子道:“起初一时间做的事,万一败露,
父母必然见责。你我离合,尚未可知。思量永久完聚,除了一逃,再无别着。今光阴似箭,已及一年。我想爱子之心,
人皆有之。父母那时不见了我,必然舍不得的。今日若同你回去,父母重得相见,自觉喜欢,前事必不记恨。这也是料
得出的。何不拚个老脸,双双去见他一面?有何妨碍?”崔生道:“丈夫以四方为事,只是这样潜藏在此,原非长算。
今娘子主见如此,小生拚得受岳父些罪责,为了娘子,也是甘心的。既然做了一年夫妻,你家素有门望,料没有把你我
重拆散了,再嫁别人之理。况有令姊旧盟未完,重续前好,正是应得。只须陪些小心往见,元自不妨。”
两个计议已定,就央金荣讨了一只船,作别了金荣,一路行去。渡了江,进瓜洲,前到扬州地方。看看将近防御家,
女子对崔生道:“且把船歇在此处,未要竟到门口,我还有话和你计较。”崔生叫船家住好了船,问女子道:“还有甚
么说话?”女子道:“你我逃窜年一,今日突然双双往见,幸得容恕,千好万好了。万一怒发,不好收场。不如你先去
见见,看着喜怒,说个明白。大约没有变卦了,然后等他来接我上去,岂不婉转些?我也觉得有颜采。我只在此等你消
息就是。”崔生道:“娘子见得不差。我先去见便了。”跳上了岸,正待举步。女子又把手招他转来道:“还有一说。
女子随人私奔,原非美事。万一家中忌讳,故意不认帐起来的事也是有的,须要防他。”伸手去头上拔那只金凤钗下来,
与他带去道:“倘若言语支吾,将此钗与他们一看,便推故不得了。”崔生道:“娘子恁地精细!”接将钗来,袋在袖
里了。望着防御家里来。
到得堂中,传进去,防御听知崔生来了,大喜出见。不等崔生开口,一路说出来道:“向日看待不周,致郎君住不
安稳,老夫有罪。幸看先君之面,勿责老夫!”崔生拜伏在地,不敢仰视,又不好直说,口里只称:“小婿罪该万死!”
叩头不止。防御到惊骇起来道:“郎君有何罪过?口出此言,快快说个明白!免老夫心里疑惑。”崔生道:“是必岳父
高抬贵手,恕着小婿,小婿才敢出口。”防御说道:“有话但说,通家子侄,有何嫌疑?”
崔生见他光景是喜欢的,方才说道:“小婿家令爱庆娘不弃,一时间结了私盟,房帐事密,儿女情多,负不义之名,
犯私通之律。诚恐得罪非小,不得已夤夜奔逃,潜匿村墟。经今一载,音容久阻,书信难传。虽然夫妇情深,敢忘父母
恩重?今日谨同令爱,到此拜访,伏望察其深情,饶恕罪责,恩赐谐老之欢,永遂于飞之愿!岳父不失为溺爱,小婿得
完美室家,实出万幸!只求岳父怜悯则个。”防御听罢大惊道:“郎君说的是甚么话?小女庆娘卧病在床,经今一载。
茶饭不进,转动要人扶靠。从不下床一步,方才的话,在那里说起的?莫不见鬼了?”崔生见他说话,心里暗道:“庆
娘真是有见识!果然怕玷辱门户,只推说病在床上,遮掩着外人了。”便对防御道:“小婿岂敢说慌?目今庆娘见在船
中,岳父叫个人士接了起来,便见明白。”防御只是冷笑不信,却对一个家僮说:“你可走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