丈里来。胡大郎同支公子早把利物摆在上面张桌儿上,中间张桌儿放着一个白铜镶边的湘妃竹棋枰,两个紫檀筒儿,贮看黑白两般云南窑棋子。两张椅东西对面放着,请两位棋师坐着交手,看的人只在两横长凳上坐。妙观让小道人是客,坐了东首,用着白棋。妙观请小道人先下子,小道人道:“小子有言在前,这一着先要饶天下最高手,决不先下的。直待赢得过这局,小子才占起。”妙观只得拱一拱道:“恕有罪,应该低者先下了。”果然妙观手起一子,小道人随手而应。正是:
  花下手闲敲,出楸枰,两下文。争先布摆壮圈套,单敲这着,双关那着,声迟思入风云巧。笑山樵,从交柯烂,谁识这根苗。—右调《黄莺儿》。
  小道人虽然与妙观下棋,一眼偷觑着他容貌,心内十分动火,想着他有言相许,有意让他一分,不尽情攻杀,只下得个两平。算来白子一百八十着,小道人认输了半子。这一番却是小道人先下起了,少时完局。他两人手下明白,已知是妙观输了。旁边看的嚷道:“果然是两个敌手,你先我输,我先你输,大家各得一局。而今只看这一局以定输赢。”妙观见第二番这局觉得力量扌朋拽,心里有些着忙。下第三局时,频频以目送情,小道人会意,仍旧东支西吾,让他过去。临了收拾了官着,又是小道人少了半子,大家齐声喝采道:“还是本国棋师高强,赢了两局也!”小道人只不则声,呆呆看看妙观。胡大郎便对小道人道:“只差半子,却算是小师父输了。小师父莫怪!”忙忙收起了利物,一同众人哄了女棋师妙观到肆中,将利物支付,各自散去。
  小道人自和一二个相识尾着众人闲话而归。有的问他道:“那里不争出了这半子?却算做输了一局,失了这些利物。”小道人只是冷笑不答。众人恐怕小道人没趣,多把话来安慰他,小道人全然不以为意。到了店中,看的送的,多已散去。店中老嬷便出来问道:“今日赌胜的事却怎么了?”小道人道:“应承过了说话,还舍得放本事赢他?让他一局过去,帮衬他在众人面前生光采,只好是这样凑趣了。”老嬷笑道:“这等却好。他不忘你的美情,必有好处到你,带挈老身也兴头则个。”小道人口里与老嬷说话,一心想着佳音,一眼对着对门盼望动静。
  此时天色将晚,小道人恨不得一霎时黑下来。直到点灯时侯,只见对面肆里扑地把门关上了。小道人着了急,对老嬷道:“莫不这小妮子负了心?有烦嬷嬷往彼处探一探消息。”老嬷道:“不必心慌,他要瞒生人眼哩!再等一会,待人静后没消息,老身去敲开门来问他就是。”小道人道:“全仗嬷嬷作成好事。”正说之间,只听得对过门环当的一晌,走出一个丫鬟来,径望店里走进。小道人犹如接着一纸九重恩赦,心里好不侥幸,只听他说甚么好话出来。丫鬟向嬷嬷道了万福,说道:“侍长棋师小娘子多多致意嬷嬷,请嬷嬷过来说话则个。”老嬷就此同行,起身便走。小道人赶着附耳道:“嬷嬷精细着。”老嬷道:“不劳分付。”带着笑脸,同丫鬟去了。小道人就像热地上蚰蜒,好生打熬不过,禁架不定。正是:
  眼盼捷旌旗,耳听好消息。
  着得遂心怀,愿彼观音力。
  却说老嬷随了丫鬟走过对门,进了肆中,只见妙观早已在灯下笑脸相迎,直请至卧房中坐地,开口谢道:“多承嬷嬷周全之力,日间对局,侥幸不失体面。今要酬谢小道人相让之德,原有言在先的,特请嬷嬷过来,支付利物并谢礼与他。”老嬷道:“娘子花朵儿般后生,恁地会忘事?小道人原说不希罕财物的,如何又说利物谢礼的话?”妙观假意失惊道:“除了利物谢礼,还有什么?”老嬷道:“前日说过的,他一心想慕娘子,诸物不爱,只求圆成好事,娘子当面许下了他。方才叮嘱了又叮嘱,在家盼望,真似渴龙思水哩!娘子如何把话说远了?”妙观变起脸来道:“休得如此胡说!奴是清清白白之人,从来没半点邪处,所以受得朝廷册封,王亲贵戚供养,偌多门生弟子尊奉。那里来的野种,敢说此等污言!教他快些息了妄想,收此利物及谢礼过去,便宜他多了。”说罢,就指点丫鬟将日间收来的二百贯文利物一盘托出,又是小匣一个放着五十贯的谢礼,支付与老嬷道:“有烦嬷嬷将去,支付明白。”分外又是三两一小封,送与老嬷做辛苦钱。说道:“有劳嬷嬷两下周全,些小微物,勿嫌轻鲜则个。”那老嬷是个经纪人家眼孔小的人,见了偌多东西,心里先自软了,又加自己有些油水,想道:“许多利物,又添上谢礼,真个不为少了。那个小伙儿也该心满意足,难道只痴心要那话不成?且等我回他去看。”便对妙观道:“多蒙娘子赏赐,老身只得且把东西与他再处。只怕他要说娘子失了信,老身如何回他?”妙观道:“奴家何曾失甚么信?原只说自当重报,而今也好道不轻了。”随唤两个丫鬟捧着这些钱物,跟了老嬷送在对门去。分付:“放下便来,不要停留!”两个丫鬟领命,同老嬷三人共拿了礼物,径往对门来。果然丫鬟放下了物件,转身便走。
  小道人正在盼望之际,只见老嬷在前,丫鬟在后,一齐进门,料到必有好事到手。不想放下手中东西,登时去了,正不知是甚么意思,忙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