漳泽,雇一辆车子,朝行夜宿。此路到江南,要经过饶州、休宁、广信、开化等处,一路江西、安徽交界,犬牙相错。
  在路行了半月有余,那一日来到兴安县地界,乃是江西该管,正值仲春时候,融和天气暴暖。行到午牌时候,望见前面树林中,挑出一面蓝布的酒帘。包行恭顾问车夫:“前面甚么地方?”车夫道:“大爷,前面过去二三里,有个大市镇来了,唤做张家堡,乃东西往来孔道。那里车马辐辏,人烟稠密,妓馆青楼,鳞次栉比。爷若喜欢顽耍,在此住几日去。此地店铺,不亚于南昌。城内尽有大客寓,房屋宽敞。晚上有行妓到来,任客选择。有几家大酒馆,出名的好酒菜,而且价钱公道。”包行恭道:“一个乡镇罢了,怎的这般热闹?靠那过往客商,倒有如此生意。”车夫道:“爷们不知。这张家堡,出名的叫做小景德镇。堡上方方一带,有数十家窑户,专做上细磁器。各处客商不到景德镇时,都来此地进货。每只碗窑上,一年要做好几万银子生意,故此各店家卖买甚好。若单靠过往客商,怎立得起偌大市面么。”包行恭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  一路讲讲说说,已到镇上。只见一爿茶肆,甚是浩敞。包行恭道:“我们口渴得紧,在此吃杯茶再作道理。”便跳下车来,就在沿街桌子泡了一壶茶,坐将下来。看那对门,却是一家酒肆,那蓝布帘上,写着“杏花村”三字。门面虽只一间,望到里边坐头,却也不少饮酒的人,出出进进,甚是闹热。面前系着一匹白马,鞍韁踏凳,装饰得甚是华丽。正在看时,只见店中走出一个后生来,年纪二十左右,却是有些面善,从那里见过的样子。那后生见了行恭,将他上下身看了一看,走到东面去了。不多时,依旧走入酒店,进门的时候,回转头来把行恭一看,也像认得的光景。行恭想了一回,再也想不出来。车夫道:“大爷,对门的高粱酒是有名的。爷若用酒的,何不过去吃一杯?”包行恭道:“你若喜欢饮酒,我就同你去吃一杯。”车夫听了大喜。
  二人立起身来,正要走到对门,忽听得酒店里面一片声扰攘起来。丁丁当当,乒乒乓乓,好似碗盏壶瓶、台机桌凳尽行翻身的样子。望到里面,人头挤挤,只打得烟尘丢乱,落乱纷纷。有几个人飞奔出来,一路向东而去,好似唤人的模样。二人便立定了看。不多时,来了四五十个大汉,手中短棍的短棍,铁尺的铁尺,一拥而进。车夫道:“这班人都是窑上的做工,最喜打降。他们齐心的狠,若吃了亏时,一呼百应。今日这两个过客惹了他们,终没便宜。”只听得里面厮打之声,只少得房屋翻身。外面的只管络续进去。车夫道:“只五六间房,只怕挤得满了。”
  隔了一刻,里面的人纷纷回出来,外面的人还要进去,两下挤住。只见一个黑脸大汉,手执二条台脚,横七竖八,一路直打出来。那些人挡他不住,口里只叫:“不要被他走了!”包行恭正要回到茶坊里去,不料那黑大汉已到面前,不分皂白,举起台脚向行恭夹背打来。行恭方才旋转身躯要走,不防打他,故此打个正着,觉得十分沉重,不觉大怒起来。要知二人交手情形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二部分
第42回 张家堡厮打成相识 英雄馆举鼎遇故人
  却说包行恭回身要走,不防他夹背打来,虽不大碍,却也受着微伤,心中大怒起来。旋转身躯,正待发作,他却又是一下打来。行恭将身偏过,暗道:“此人好生无礼,怪不得动了众怒。”便去众人手内夺过一条棍子,就在街上对垒起来。众人团团围住了吆喝,却倒不敢上前。二人一来一往,打了二三十个回合,那黑大汉渐渐的气力不加,招架不来。行恭见他只是发喘,越发通紧上来。打到四十来回合,行恭卖个破绽,让他打过门来,将身闪过一边,飞起一脚,把黑汉踢倒在地。赶上一步,将夹背心抓住,把铁尺丢去,提起拳头便打。一连打了二十来下,只打得这黑大汉吼叫连连。行恭道:“你会叫时,老爷偏要打!”提起拳头,正要打下,只见一位英雄,分开众人,大叫:“包贤弟,打不得,都是自家人!”行恭听了这声音好熟,扭转头来一看,原来却是狄洪道,连忙住手,道:“狄道兄,这位是谁?”洪道早已走到面前,附耳说道:“贤弟,这就是罗季芳。你们怎的打将起来?”罗季芳脱得身时,跳将起来,看见狄洪道到了,便道:“老狄,这厮打得我好,我不与他干休!”洪道道;“呆子,都是自己弟兄,快些别处去饮酒!”包行恭忙向季芳作揖,道:“小弟有眼不识泰山,冒犯大哥,罪该万死!还望大哥恕我。”季芳弄得难为情起来,便道:“罢了罢了。”对了洪道道:“老狄,你的令高徒,还在酒店里被众人围困着。”洪道道:“既然如此,何不早说?”便同了行恭一齐来到店中。
  只见王能被众人围住,正在脱身不得,连忙大叫:“各人住手!”那外面的窑上众人跟进,喝教住手:“他们有人来此,评理便了。”众人遂住了手。洪道便问王能:“你二人因何与他们厮打?”王能道:“我们在此经过,罗师怕把他们的碗料碰翻了。我便问他们该值几何,如数赔偿便了。那知此地的人不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