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店门,坐定后,筛了酒,喝了几杯,张龙道:“如今,我们的差使已被知县老爷撤除了。原来那天我和哥哥走出烟铺子,听得大盗劫狱,我们就惊得慌,不顾哥哥,只管奔到衙里探问消息。得知大盗顾三麻子果被他的把兄弟蒋六子等一班好汉混进城门,当场劫夺去了。最可恨的,那蒋六子劫狱的时候,吩咐兄弟们高声叫道:‘我们江洋大盗,现有三五千人马到此,与此间公差张龙、赵虎等里应外合,只要劫出兄弟,不伤良民一个。’等到他们劫了同党,呼啸而去,知县老爷听了此言,顿时大怒,飞签传拿我们。恰巧我们奔进衙门,就听知县喝令钉镣收监。晚堂审问,我们辩道:‘这顾三麻子,便是我们去拿来,如何反与大盗勾串劫狱?这定是该盗挟嫌陷害,造下这种谰言,求大人明察。’那知县不问是非,将我们各打皮鞭一百,仍旧收监,等待申详上宪,再行发落。我们受冤不过,乘着黑夜,串通狱卒,一齐逃走。逃到这里,那狱卒先是客死了,只我们两人,要去求见何步鸿。奔走几天,没有探得他的去处,只在此间勾留。如今盘川用罄,只得在街头行乞,聊存性命。今日得见哥哥,真似乳孩遇着生身父母一般,喜出望外。”
孙琪听罢,不禁唏嘘了一回,说道:“蒋六子因为你们不肯援救顾三麻子,所以劫狱的时候造此谣言,谁知害得你们如此地步。现在你们无处安身,何不随我到春保山去共聚大义?”张龙、赵虎都道:“大哥肯收留我们,十分感激。但听得顾、蒋二人同在贵山,将来我们和他相见,必然不肯罢休,弄出笑话来,在哥哥面上须不好看。我们只求哥哥引去见了何步鸿,就在何大哥那边当个差使,那就感恩不尽了。哥哥若有差遣,我们自该出力,不敢偷懒。”孙琪道:“这也使得,兄弟定然引见你们。但是何步鸿举动诡秘,所做的事常不使春保山得知,这是我们最可虑的。你们若然到了终南山,能将他们一切行动时常报告我们,功劳不小。”张龙、赵虎各各应允。当下三人喝了几斤酒,几碗菜,孙琪回了酒菜钱,又将五十两一锭银子赠给两人,一同出了店门,再进绍兴府城来见何步鸿,备说张龙、赵虎无处安身愿受差遣的话。何步鸿一则见张龙、赵虎是自己兄弟,二则又是孙琪引来,自然一诺无话。从此张龙、赵虎归入终南山中,时常把消息传达春保山里,不在话下。
却说孙琪荐引了张、赵,拜别了何步鸿,一路晓行夜宿,已到江苏省淮安府地界。夕照衔山,倦鸟归林,看看天色已晚,走进一个饭店,叫店家先打二斤酒来,独自喝着。忽见一个大汉,粗眉巨眼,直闯进来,拣着一个空座头坐了,抡起双拳,在桌子上似擂鼓一般的击着。店小二忙来问讯。那汉道:“只叫你们主人家出来说话,便知端的。你这厮只会低声下气。看你也不是好汉,如何懂得我的话说?”店小二不敢多言,诺诺连声,去招呼店主了。孙琪见他来得奇突,冷眼旁观,究竟是个什么路道。
却说隔不一会,里面店主出来,见了那汉,不敢怠慢,上前问道:“请问贵客高姓大名,叫唤小的,有何吩咐?”那汉道:“兄弟初到贵地,人情生疏,一时盘川用尽,特来向你哥哥借些盘川。我兄弟来得鲁莽,望你哥哥高抬一膀。”店主道:“请问贵客,蹻线子来,马来?”那汉道:“轿树上烟子足,驾风来。”店主道:“哥哥,卷子有多少重?”那汉道:“有二斤十三两五钱四分九厘三毫。”店主道:“如何这样重?”那汉道:“南北二京都走过,一十三省,省省高名。五都地界多热闹,四大码头有英雄。九流三教人知晓,义兄何必盘问根?提起九流领凭学见,一流主子,二流金,三流皮,四流医,五琴棋,六书画,七僧,八道,九袈仔。十道三教。”
那店主听到这里,便道:“哥哥既是一家人,便请先用几杯酒,有话再讲。”说着,请那汉坐定了,又叫店小二道:“快拿手巾来,给好汉洗面。”那店小二连忙拧上一把手巾,递给那汉,口里说道:“初三初四蛾眉月,十五十六团圆月。月亮团圆随天好,世上只有水为先。手捧白玉响叮当,仁兄命我破海中。亮开水浪光明现,四方八面放毫光。”那汉洗好了面,对那店小二道:“原来你也是洪家兄弟,方才错怪了你。”小二道声不敢,便自退了出去。这时店主人自去取了两壶好酒,几碟鱼肉,与那汉对饮起来。
这时却引动了旁座的孙琪,不由的立起身来,向二人作了一揖道:“两位哥哥请了。方才的话兄弟都已听得明白,不知两位哥哥统率哪一座山头?”那汉道:“兄弟虚占飞虎山,山主刘家福,令我背领公事下山,招集好汉入伙。这里店主人叫做王春发,同在一个山头,只因没有会过一面,所以相见之时说了几句口号。只兄弟姓李,表字道生,单名一个寅字。敢问哥哥高姓大名?既然前来问讯,必然也是洪门兄弟,不知统率哪一座名山?”当下孙琪便将姓名等项一一详细告了,店主人便请孙琪一同入席饮酒。孙琪也不辞让,只管坐下。
三人谈谈说说,无非是帮中文武差使的勾当。孙琪问道:“敢问贵山主刘家福几时开辟山头,如何我们春保山中没有知晓?”李寅道:“敝山开辟了不多几时,只在余杭一带招领好汉,一切办法都照春保山成例。现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