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家丁早已射死。李永芳大怒,喝叫攻城,奴兵四面蜂拥攻打。那罗参将全不怕,也竖起一面招降旗,一阵火器,把这些奴兵打得退了四五十步。永芳大恼,砍了几个先退的,又催上来,攻打半日,又被火器打伤。
两下苦苦相持,待要退去,却夷兵来报,道广宁有兵马杀来。奴酋便与李永芳计议,若退兵去,他城中与救兵一齐来,前临三岔河,一时退不迭。不如留兵数千,困住西平,若大兵与救兵相杀,杀退救兵,西平孤城,不怕不下。两人计议,恰又有人下书与李永芳,叫他鞑兵战时,单攻中路,可以取胜。李永芳说与奴酋。留兵攻打,两个合兵,前来迎敌,就攻广宁。
远远望见南兵已是渡沙岭来了,前部先锋是王抚标下将官孙得功、黄进,后边两个大将,是总兵祁秉忠、刘渠。尘头相向,约摸有半里远,这两个总兵见了,吩咐火器官,快发火器。这一阵烟,遮得彼此不相见。孙得功、黄进趁这势,把马一带,带向侧边,一个闪在左,一个闪在右,道:“让刘爷、祁爷上先。”这祁总兵便带着将,催促军士,刘总兵也持着刀,督将士砍将上去。两边大杀,可有一个时辰。
马蹴尘生,刀翻雪卷。轰轰鼍鼓,似动春雷;扰扰军声,如崩太岳。箭起处,弓开夜月;枪明处,刀露秋霜。半空飞血雨,飘扬壮士之肝肠;遍野倒身,倒碎英雄之侠骨。正是:
各抱忠君志,齐怀殪敌心。谁知旗辙靡,鬼火满山阴。
这两总兵与奴酋正战得酣,两边都有杀伤,都不肯退。若使孙得功与黄进做两支奇兵,从侧杀入,也可取胜。谁知那两个将官,奴酋未渡河时已遣人约降,要献广宁城,这番正要卖阵。孙得功先带了马,喊一声道:“兵败了,兵败了!”转身便跑。黄进也是这样喊,两个领本部先走。这两个总兵部下人马听了,也捉脚不定乱跑。奴兵乘势一拥过来,把那些铲头箭乱发,祁总兵一箭早已射中了咽喉,死在战场之上。
岩岩瘦骨不胜衣,服国宁辞身力微。碎首沙场君莫笑,九原应自喜全归。
刘总兵见祁落马,正伸手来扶,不期部下兵倒冲回来,把刘总兵一冲,也跌下马。刘总兵料到不好,忙对牵马家丁刘亮道:“快回去报与夫人,好看我八十岁老母,我顾国顾不得家了!”言罢了,也不复上马,还持刀砍杀去,却被一阵鞑马卷来,刘总兵早不见了。
也恋高堂有老亲,临危难忘主恩频。倚门莫洒思儿泪,报国由来不计身。
两总兵部下,三停折去二停,这孙、黄二人,反一路抢掠,道“哈赤大兵来了!”惊得沿途百姓,无不逃生,早把一个广宁城震动。这边罗参将见西北法头大起,知是救兵到了,吩咐部下:“只待救兵来时,一齐杀出,里外夹攻,砍完这些鞑奴!”只见起了几个时辰尘头已息,城下又来了些鞑子,都提着南兵首级来招降,罗参将道:“罢了,救兵想已败了!”忙问城中还有多少火药,军士答应道:“不上十余斤。”罗参将道:“如此怎生退得奴兵!”部下千总冉富道:“救兵不至,便失守,罪不在我。不若且杀出城,奔到广宁,待大兵来复城。”罗参将道:“守将当与城同存亡!”想了一想,便向北拜上两拜,道:“臣力竭矣,断不偷生负国!”拔腰下刀,向喉间一刎。左右忙来夺时,他勒得猛,咽喉已断,血如泉流,早已死了。
羞屈穷庐膝,宁为刎颈人。忠魂难再返,意气久犹新。
城中无主,火器俱无,贼兵驾云梯薄城而上。这些部下,感罗参将忠义,也没个肯降,或在城上,或在市中,无不舍命相杀。虽被奴兵杀得一个不留,却敢将奴兵杀去许多。
挟纩蒙恩厚,捐躯慕义深。重泉愿相逐,酬国有同心。
奴酋因怪各兵死战,伤贼甚多,将一堡百姓,不分男女老少,尽行屠戮,鸡犬一空,然后复随着奴酋大军,共取广宁。
此时奴酋闻得熊经略自右屯发兵来救,虎憨有兵,在镇静关屯扎,刘渠虽败,广宁还有大兵,怕是孙得功诈降,诱他深入,把大兵在沙岭屯扎,只差数十个游骑前来哨探,以决去取。只不知这倡议战的王巡抚,也能出一两个兵来战,专言守的熊经略,也能助得王抚固守广宁么?怕是:
重关难把丸泥塞,变起萧墙不可支。
河西之役,以战为守,当以兵邀奴于半渡,亦可以逞。以守待战,宜以重兵屯广宁,乞援于熊经略,更俟西虏之至,以观其虏之效。乃俟虏已渡河,狼狈遣将,则军败而城中卒以动摇,不几战守两无据哉!惜已。
尝揆之,杨经略一迂流老子,王巡抚一孟浪书生,所以俱败事。
第十三回 广宁城叛将降奴 松山堡监军死义
疆场事口兵,战守论纵横。识短议多癖,心雄气自生。
解衣嗟助斗,胶柱笑调筝。国难谁为拯,胡尘岂易清。
瓜分怜土宇,草菅惜黎氓。无复征输息,还勤宵旰营。
请缨羞浪许,覆愧虚声。回首河西地,扪心恨未平。
做官的处事,不可雷同,随人脚跟;更不可不和衷,各生意见。初时偶然各见一是非,后来毕竟要是其所非,非其所是。加以固执之意气,又佐以党护之友朋,如冰炭之不可合,如水火之必相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