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到了应宅。方才叩门进去,那法租界中西探二十余名,已由法总巡电话传达,说是由英总巡转委,令他们至应宅看管。他们乘着开门机会,一拥而入,竟将前后门把守,不准出入。
胡翡云头戴瓜皮帽儿,梳着油松大辫,身穿羔皮长袍,西缎马褂,仿效男子装束,前回所说的男装女子,就是该妓。解明前回疑团。她与武士英同入应宅,报明桂馨被拘,应家女眷,还道是因她惹祸,且问明武士英,知她是平康里中人,越加不去睬她。她大是扫兴,回出门房,欲呼龟奴同去,偏为西探所阻,不令出门,她只得兀坐门房,也是冷清清的一夜。总算是遥陪应桂馨。次日,英法两总巡俱到,见门房内坐着少妇,不管她是客是主,竟驱她同上楼房,一室圈禁。
胡翡云叫苦不迭,没奈何捱刻算刻;就是饮食起居,也只与应宅媪婢,聚在一处。真叫做平地风波,无辜受苦哩。受了应桂馨许多金银,也应该吃苦几日。
又过了一天,法总巡带了西探三名,华捕四名,并国民党员一人,又到应宅搜查,抄得极要证物一件,看官道是何物?乃是五响手枪一柄,枪内尚存子弹二枚,未曾放出,拆验枪弹,与宋教仁腰间挖出的弹子样式相同,可见得宋案主凶,已经坐实,无从抵赖了。主凶还不是应桂馨,请看下文便知。是日下午,即由法国李副领事、聂谳员,与英租界会审员关炯之,及城内审判厅王庆愉,列坐会审。凶犯武士英上堂,起初不肯供认,嗣经问官婉言诱供,乃自言本姓本名,实叫作吴福铭,山西人氏,曾在贵州某学堂读书,后投云南军伍,被裁来沪,偶至茶馆饮茶,遇着一陈姓朋友,邀我入共进会。晚上,同陈友到六野旅馆寓宿,陈言应会长欲办一人。我问他有何仇隙?陈言:“这人是无政府党,我等将替四万万同胞除害,故欲除灭那厮,并非有甚么冤仇。”我尚迟疑不决。次日,至应宅会见应会长,由应面托,说能击死该人,名利双收,我才答应了去。到行刺这一日,陈邀我至三马路半斋夜餐,彼此酒意醺醺,陈方告诉我道:“那人姓宋,今晚就要上火车,事不宜迟,去收拾他方好哩。”说毕,即潜给我五响手枪一柄。陈付了酒钞,又另招两人,同叫车子到火车站,买月台票三张。一人不买票,令在外面看风。票才买好,宋已到来,姓陈的就指我说:“这就是宋某。”后来等宋从招待室出来,走至半途,我即开枪打了一下,往后就逃。至门口见有人至,恐被拘拿,又从朝天放了两枪,飞奔出站,一溜风回到应家,进门后,陈已先至,尚对我说道:“如今好了,已替四万万同胞除害了。”应会长亦甚赞我能干,且说:“将来必定设法,令我出洋游学。”我当将手枪缴还陈友,所供是实。问官又道:“你行刺后,曾许有酬劳否?”武言:“没有。”问官哼了一声,武又道:“当时曾许我一千块洋钱,但我只拿过三十元。”问官复道:“姓陈的哪里去了?叫什么名字?”武答道:“名字已失记了。他的下落,亦未曾知道。”问官命带回捕房,俟后再讯。所获嫌疑犯十六人,又一一研讯,内有十一人略有干连,未便轻纵,余五人交保释出,还有车夫三人,也无干开释。
法总巡复带同探捕等复搜应宅,抄出外国箱及中国箱各一只,内均要件,亦饬带回捕房。越宿,再行复讯。又问及陈姓名字,武士英记忆一番,方说出“玉生”两字,余供与昨日未符,但说:“与应桂馨仅见一面,刺宋一节,统是陈玉生教导,与应无涉等情。”这明是受应嘱托。问官料他狡展,仍令还押。胡翡云圈住应宅,足足三日三夜,亏得平时恩客,记念前情,替她向法捕房投保,才得释放。翡云到处哭诉,说是三日内损失不少,应大老曾许我同往北京,他做官,我做他家小,好安稳过日,哪知出此巨案,我的命是真苦了。这且搁过不提。
且说应桂馨被押英捕房,当下卜总巡禀请英副领事,会同谳员聂榕卿,开特别公堂审问,且令王阿法与应对质,应一味狡赖。英副领事乃将应还押,俟传齐见证,再行复讯。王阿法著交保候质。是时江苏都督程德全,以案关重大,竟亲行至沪,与黄兴等商量办法。孙文亦自日本闻警,航归沪渎,大家注意此案,各在黄公馆中,日夕研究。陈其美亦曾到座,问程督道:“应桂馨自称江苏巡查长,曾否由贵督委任?”程德全道:“这是有的。”黄兴插口道:“程都督何故委他?”程德全半晌道:“唉!这是内务部洪荫芝,就是洪述祖所保荐的。”黄兴点头道:“洪述祖么?他现为内务部秘书,与袁总统有瓜葛关系,洪为老袁第六妾之兄,故黄言如此,详情悉见后文。我知道了。这案的主因,尚不止一应桂馨呢。”程德全道:“我当彻底清查,免使宋君含冤。”黄兴道:“但望都督能如此秉公,休使元凶漏网,我当为宋渔父拜谢哩。”说着,即起向程督鞠躬。程督慌忙答礼,彼此复细谈多时,决定由交涉使陈贻范函致各国总领事,及英法领事,略言:“此案发生地点,在沪宁火车站,地属华界,所获教唆犯及实行犯,均系华籍,应由华官提讯办理,请指定日期,将所有人犯,及各项证据解交”等情。陈函交去,英领事也有意承认,惟因目前尚搜集证据,羽党尚未尽获,且俟办有眉目,转送中国法庭办理,当将此意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