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宗下诏刑部,饬他慎重羁囚,不得私自用刑,想亦由巴延毙狱之故。世延乃得安住狱中。铁木迭儿复令侍臣伺间奏请,会英宗出猎北凉亭,台官或上书谏阻,英宗不允。侍臣遂乘间进言道:“狝狩是我朝祖制,例难废辍。台臣无端谏阻,借此邀名,此风殊不可长,即如前御史中丞赵世延,遇事辄言,朝右都称他敢谏,其实都是沽名钓誉,舞文弄法呢。”英宗道:“你等为铁木迭儿作说客么?世延忠诚,先帝尚敬礼有加,只铁木迭儿与他有嫌,定欲加他死罪,朕岂肯替铁木迭儿报复私仇?你等亦不必向朕饶舌?”英宗不愧英明,但既明知世延无罪,何不即为昭雪,立命释放,想是明哲有余,刚断不足,所以后卒遇弑。侍臣被英宗窥破私情,不禁面颊发赤,忙跪下叩首,齐称万岁。借此遮羞,亦是一法。
嗣后世延从弟,自思言涉虚诬,不敢再质,竟尔逃去。后来世延尚囚系两年,至拜住入相,代他伸冤,方得释放,这且按下。
再说铁木迭儿欲杀世延,始终不得英宗听信,心中很是愤闷,随入见太皇太后,适太皇太后抱病,奄卧在床,由铁木迭儿慰问一番。太皇太后也无情无绪的答了数语。铁木迭儿复与谈起朝事,太皇太后长叹数声。铁木迭儿道:“嗣皇帝很是英明,慈躬何故长叹?”太皇太后道:“我老了,你亦须见机知退,一朝天子一朝臣,休得自罹罗网!”为铁木迭儿计,恰是周到。铁木迭儿闻了这语,恍似冷水浇头,把身上的热度,降至冰点以下,顿时瞪目无言。
忽闪出一老妇道:“太皇太后慈体不宁,正为了嗣皇帝!”语未说完,已被太皇太后听着,便瞋目视老妇道:“你亦不必多说了,我病死后,你等不必入宫,大家若有良心,每岁春秋,肯把老身纪念,奠杯清酒,算不枉伴我半生!”言至此,潸然下泪。这等情形,都是激动人心,后来谋逆,不得谓非彼酿成。那老妇亦陪着呜咽。铁木迭儿也不知不觉的凄楚起来。看官欲知老妇名氏,由小子乘暇补出,此妇非别,就是上文叙过的亦列失八。
亦列失八呜咽了一会,便对着铁木迭儿以目示意,铁木迭儿即起身告别。亦列失八也随了出来,邀铁木迭儿另入别室,彼此坐定。亦列失八道:“太皇太后的情状,太师曾瞧透么?”铁木迭儿无语,只用手理须,缓缓儿的拂拭。绘出奸状。惹动亦列失八的焦躁,不禁冷笑道:“好一位从容坐镇的太师!事近燃眉,还要理须何用?”铁木迭儿道:“国家并没有乱事,你为何这般慌张?”亦列失八道:“太皇太后的病源,实从嗣皇激成。太皇太后要做的事,嗣皇帝多半不从,太师身秉国钧,理应为主分忧,奈何袖手旁观,反不若我妇人小子呢?”亦列失八也是一长舌妇。铁木迭儿道:“据你说来,教我如何处置?”亦列失八道:“这是太师故作痴呆哩。”再激一语。铁木迭儿道:“我并非痴呆,实是一时没法。既蒙指示,还须求教!”亦列失八道:“我一妇人,何知国计!就使有些愚见,太师亦必不见从。”又下激语。铁木迭儿道:“古来智妇,计画多胜过男子,彼此相知,何必过讳!”亦列失八欲言又默,沈吟了好一歇,铁木迭儿起坐,密语亦列失八道:“有话不妨直谈,无论甚么大事,我誓不漏风声!”亦列失八道:“果真么?”铁木迭儿道:“有如天日!”亦列失八正要吐谋,复出至门外,四顾一周,然后转入室内,与铁木迭儿附耳密语。铁木迭儿先尚点首,继即摇头,又继即发言道:“我却不能!”亦列失八道:“太师不泄秘谋,料可行得。”铁木迭儿道:“我已宣誓,你休疑心!只我不便帮忙,你等须要谅我!”置身局外,刁狡尤甚。亦列失八道:“事若得成,太师亦与有力,但未知天意何如?”铁木迭儿道:
“我不任咎,何敢任功!”随即辞出。
亦列失八遂与平章政事黑驴,徽政使失列门,及平章政事哈克繖,御史大夫脱武哈,密议了许多次,专待机会到来,以便发作。不意英宗运祚未终,偏出了一位开国元勋的后裔,翊佐新君,窥破奸谋,令一场弑逆大案,化作雾尽烟消。这人为谁?名叫拜住,乃是木华黎后嗣安童之孙。每叙大忠大奸,必郑重出名,此是作者令人注目处。
拜住五岁丧父,赖母教养成人。母怯烈氏年二十二,寡居守节,拜住有所动作,必禀承母训,偶一越礼,母即谯诃不少贷,以此饬躬维谨,炼达成材。不没贤母。初袭为宿卫长,寻进任大司徒,熟谙掌故,饶有声望。英宗在东宫时,已闻拜住名,遣使召见。拜住道:“嫌疑所关,君子宜慎!我掌天子宿卫,私自往来东宫,我固得罪,皇太子亦干不便,请为我善辞!”来使返报英宗,英宗称善不置。
既即位,即擢拜住平章政事,且随时召见,令他密访奸党。拜住日夕留意,既略闻黑驴等事,便入奏英宗。英宗命内外官吏设法侦查,果得黑驴等谋变详情。原来英宗有心报本,拟四时躬享太庙,命礼部与中书翰林等集议典礼。议毕复奏,无非踵事增华,所有法驾祭服,应格外修备,先祭三日,宜出宿斋宫,表明诚洁等情,英宗自然准奏。黑驴等既已闻命,便与失列门商议,将乘英宗出宿斋宫,遣盗入刺。会英宗复擢拜住为左丞相,把哈克繖罢职,命出任岭北行省。哈克繖悻悻不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