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道旨意不打紧,不意又引起一桩极有趣昧的公案来。
据说庆亲王奕劻的儿子贝子衔镇国将军载振,奉旨到东三省查办事件。公毕回京,路过天津,道员段芝贵夤缘迎合,购了一个绝色美人杨翠喜,献给载振。这杨翠喜是天津著名歌妓,原是直隶北通州人氏。十二岁时光,她老子娘带了她到天津,恰遇着义和拳之乱,于是避难到庐台。兵乱世界,无可谋生,她老子娘穷得要饿死,就把她卖给了土棍陈某。等到联军攻破天津,义和拳四散,商民渐渐走集,陈某挈翠喜至津,住在城中白家胡同,与邻人杨茂尊,一时话得投机,就将翠喜转售于杨某。彼时津沽间声伎,颇称一时之盛。有一个叫陈国璧的,买了两个女孩子,一个叫翠凤,一个叫翠红,在上天仙戏园演戏,赚的包银很不少。杨茂尊异常眼热,就叫翠喜跟着陈家两个女孩子学戏,专演花旦。究竟心灵智巧,不多几时,《拾玉镯》、《珍珠衫》、《卖胭脂》等几出著名戏,早唱得声容毕肖。十四岁,在侯家后协盛茶园登台,未几受大观之聘,声价顿时一振。
津门豪客,多替她揄扬,说是女伶魁首。十八岁,到天侧园演唱,月得包银八百元,声名愈益高了,为的是她唱得一口好梆子,生的偏又千娇百媚。
段芝贵在贝子爷跟前送了这么一个大人情,又从天津商会王作霖处,筹措十万金,为庆亲王寿礼,仗着这点子人情勋绩,就得不次超升,升署为黑龙江巡抚。偏有个好事的什么河南道监察御史赵启霖,据实纠参,折内话头很是利害,有“疆臣夤绿视贵,物议沸腾”等语。两宫览折异常震怒,下旨御史赵启霖奏参载振各节,有无其事,均应彻查。着派醇亲王载沣、大学士孙家鼐确切查明,务期水落石出,据实复奏。一面降旨,段芝贵着撤去布政使衔,毋庸署理黑龙江巡抚。这段芝贵也算他倒运,已经到手的巡抚,平白地被人参掉。过不多几天,两钦差复奏上来,把这件事洗刷得干干净净,于是参人的赵御史,可就糟了!
这日,奉到上谕:
前据御史赵启霖奏参新设疆臣“夤缘视贵”一折,当经派令醇亲王载沣、大学士孙家鼐,确查具奏。兹据奏称:“派员前往天津,详细访查。现据查明,杨翠喜实为王益孙即王锡英买作使女,现在家内服役。王作霖既王贤宾,充商务局总办,与段芝贵并无往来,实无措款十万金之事。调查帐簿,亦无此款。均各取具亲供甘结”等语。该御史于亲贵重臣名节所关,并不详加访查,辄以毫无根据之词,率行入奏,任意污蔑,实属咎有应得。赵启霖着即行革职,以示惩做,朝廷赏罚黜陟,一秉大公。现当时事多艰,方冀博采群言,以通壅蔽。凡有言责诸臣,于用人行政之得失,国计民生之利病,皆当恳切直陈。
但不得摭拾浮词,淆乱观听,致启结党倾轧之渐。嗣后如有挟私参劾,肆意诬罔者,一经查出,定予从重惩办!钦此。
赵启霖落职之后,全台顿时大哗。振贝子内不自安,也具疏辞职,略称:臣系出天潢,夙叨门荫,诵诗不达,乃专对而使四方,恩宠有加,遂破格而跻九列。倏因时事艰难之会,本无资劳才望可言,卒因更事之无多,遂至人言之交集。虽水落石出,圣明无不烛之私而地厚天高。蹐局有难安之隐,所虑因循恋栈,贻衰亲后顾之忧,岂惟庸懦无能,负两圣知人之哲,不可为子,不可为人。再四思维,惟有仰恳天恩,开去一切差缺,愿从此闭门思过,得长享光天化日之优客。倘他时晚盖前愆,或尚有坠露轻尘之报称。
文词斐然,说得很是婉曲微妙。
德宗降旨道:
朕钦奉皇太后懿旨,载振奏历陈下悃,恳请开去各项差缺一折。载振自在内廷当差以来,素称谨慎,朝廷以其才识稳练,特简商部尚书,并补御前大臣。兹据奏陈,请开差缺,情辞恳挚,出于至诚。并据亲王奕劻面奏,再三吁恳,具见谦恭抑畏之忱,不得不勉如所请。载振着开去御前大臣,领侍卫内大臣,农工商部尚书等缺及一切差使,以示曲体。现在时事多艰,载振年富力强,正当力图报效,仍应随时留心政治,以资躯策,有厚望焉。钦此。
参人的,被参的,不论谁是谁非,尽都革职开缺,朝廷办理此案,已经至公无私。不意御史台那班都老爷,偏是不识窍,御史赵炳麟,都御史陆宝忠,先后陈奏,宽容台谏好似有意跟朝廷闹意见似的。
这日,上头又明降谕旨道:
朕钦奉皇太后懿旨,昨据陆宝忠奏,言官参劾失当,心实无他一折;本日御史赵炳麟奏请宽容台折一谏。御史赵启霖,诬蔑亲贵重臣,既经查明失实,自当予以惩儆。台谏以言为职,有关心政治,直言敢谏者,朝廷亦深嘉许。惟赏罚之权,操之自上,岂能因臣下一语,即予加恩,至所虑阻塞言路?前降御旨,业已明白宣示,凡有官责诸臣,务各殚诚献替,尽言无隐,以副朝廷孜孜求治之至意。钦此。
照谕旨看来,载振这一桩公案是冤枉的。其实年轻人喜欢女色,也是人情之常,何况他系出天潢,身居要职,终日在这富贵繁华队里,又怎么能够志虑澄清呢!当下载振开去了差缺,无精打彩,回到邸中,想找兄弟载旉谈谈。太监回称“二爷又往黄三家去了。”
载振道:“谁是黄三?我不认识。”
那太监回头瞧了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