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无知,见洋人这么声势,未免惊惶错乱。司里下见,就是明知无事,防务上似乎不能过于大意。”
名琛道:“不必不必。”
众人帮着江国霖,再三渎闻,名琛不禁发起火来,艴然道:“你们不信我话,就你们去干。谁增兵,谁给饷,我可不管你们的事。”
藩、臬两司齐声道:“中堂何必这么着急,我们也无非为大局起见。究竟中堂是上司,我们是下属,恁是如何,我们总不敢与中堂闹意见。
中堂说不必设防,自然总不会错的。”
名琛道:“你们不信,瞧着是了。一过十五日,包你没有事。”
众人无奈,只得告辞而出。到十一这夜,四更里,军探密报,洋人布置炮位,已定即日攻城。名琛毫不在意,依旧诵经谈道。次日,许文深入见,禀称:“省绅意思,现在两军相持,似宜遣派绅商,赴船审探,特叫卑职进来,请中堂的示。”
名琛听了,大大不自在,随问谁出的主意。许文深道:“是伍崇曜说的。”
名琛冷笑道:“好绅士,竟要干私通外国的勾当。”
随向当差的道:“传粮道王大人,快快进见。”
当差的答应一声,飞跑而去。要时巡捕官送进粮道王增廉手本。名琛道:“传他见我。”
王增廉见过礼,见名琛气色不好,垂手侍立,不敢询问。只见名琛道:“怪不得洋人要滋扰,咱们麻袋儿装铁钉打里戮出。本城官绅,先要到洋船上去送好消息,事情还好办吗?”
王增廉不敢接嘴。名琛随向增廉道:“烦你老哥,替我去传谕官绅、土庶,谁到洋船上就把谁按照军法办。”
增廉应了一声,自去传令。
此令一下,阖城官绅,谁不凛遵恐后。到午饭时光,英法两国送来一封照会,外面列有五位官衔,是总督、巡抚、将军,左右两都统,拆开瞧时,并无别语,只称“十三日,本军开炮攻城,官绅、军民人等,火速迁避九十里外。本军此番,定把广州城子,打为灰烬。尔官绅、军民,切勿自误。”
言无数语,截铁斩钉,很是厉害。
柏抚台唬极,乘轿到督辕拜会,接谈之下,名琛依旧没事人似的。柏贵道:“洋人照会,中堂没有接到吧?”
名琛道:“虚言恫唬,怕什么的。”
柏贵道:“不似虚言吗?细作报来,说城外伪示贴遍了,称言一过十二个时辰,即行开炮,嘱咐百姓迁避。”
名琛道:“不必理他。我知道洋人没有这么能耐。
”柏贵道:“还有一个很确的消息,闻得英法两国,跟四国立了四十万金的决赌,言明二十四个时辰内,不打破广州城,无颜再至中国。倘然如限进城,各国应出犒军费四十万。”
名琛听了,只是好笑。柏贵道:“中堂不记得去年么,兄弟陛见出都,在路得了洋人滋扰的信,昼夜兼程,赶到省,已是九月底边,瞧见事情闹得不堪收拾。那日早晨,中堂迁到敝衙,正午洋兵就人贵署搜索,这么险的事,如何还说他是虚言恫吓?”
名琛道:“你我都是凡人,吕仙总不曾错的。乩台降谕,说过了十五就没事。今儿日是十二。”
说到这里,便抡指算道:“十三,十四,十五,再过三天,就没有事了。”
柏抚台没法,告辞退出。
广州官民,这一夜总还算是太平岁月,一到十三是不好了。
黎明时光,炮声骤发,震天撼地,宛如百万雷霆,同时发作,烟霞四塞,火焰冲霄。炮子所经,摧墙壁,倒大厦,高房顿时灰烬。炮弹却也作怪,好似生有眼珠子似的,颗颗只向制台衙门打来。一瞬之间,早起了三五处火,长春仙馆也在劫数里头,烈焰腾腾,不可向迩。名琛到这时候,也曾发急,抢了吕、李二仙神像,仓惶奔出,烟雾迷漫,也辨不出东西南北,衙门四面,都着了火。正在走投无路,忽见一人冒烟突火进来,一见名琛,就道:“中堂别慌,西北角没有火,标下背你出去。”
名琛道:“你是谁?”
那人道:“标下是本署武巡捕官把总蓝瑸。”
名琛道:“好好,你就背我出去罢。”
蓝瑸低下身子,把名琛背上,放开脚步,向后飞奔,陡闻一声霹雳,上房里冒起火来,劈劈啪啪,梁柱爆裂之声,震心惊耳。原来又中了一个开花炮弹,亏得蓝瑸两脚飞快,离署早有三五十家门面,真是贫不择妻,慌不择路,急急如丧家之犬,茫茫如漏网之鱼。
奔了半天,似觉炮声渐远,见面首一所高大房屋,名琛就问:“这是什么所在?”
蓝瑸回是粤华书院。名琛道:“就这儿躲一躲罢。”
走入书院,喘息未定,惊报又来,说洋兵登岸扑城,双门拱北楼已着了火也。名琛跌足道:“可惜可惜,拱北楼上,藏有书版片及铜漏一具。这铜漏还是元朝的东西呢。”
忽见家丁许庆、胡顺,仓惶奔至。名琛问外面怎么了?许庆道:“千总邓安邦率领东勇千名,正跟洋兵血战呢。”
说着时,南海县华廷杰、番禺县李福泰,相继都到。接着,府道两司,也来慰问。忽报邓安邦大败,东固炮台已被洋人夺去。名琛道:“怎么咱们的将官都是没中用的!”
江藩台道:“邓安邦打仗,倒出力的很,洋兵被他杀掉的,很不少,很不少,实因孤军无援,才败下来的。”
名琛无语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