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有缘千里来相会,无缘对面不相逢。赵老相公,小人有眼不识泰山,多多失敬!原来就是湖州钮老相公的贵友,勿罪勿罪!”一手就拖出一条长板櫈,推汤公靠墙坐了,自己坐在长櫈头上,与他赵老相公长赵老相公短,自家心里寻思:今年交了新年运气,总算不坏。落灯日脚,碰着一个姓钮的,鬼缠八丫叉得着了念两银子。今朝二十,隔不过两日,又碰着一个姓赵的无端会到万年春来寻我小南京,亦要来送我十两银子白用哉。真正路头菩萨照应,再有啥个话说!更想到前日姓钮的老头子,被我七差八缠天花乱坠,说得他赌心一热,就此入局,居然财运亨通,赢了三百多。倘然今朝姓赵的亦欢喜白相相,也未可知,凑口馒头送上门来,不吃也叫呆鸟。想到这层,打足精神,满目添花的告诉汤公,前日钮老相公如何到申衙前去白相,亦是我小南京奉陪他去的,沈宅场子里如何局面如何富足如何领款,别人家亮摊,随便啥场化,只有二记多到三记,从来弗有四记,独有申衙前枱子浪亮摊要亮到五记。押客个便宜,真正说勿尽言,所以赌客一年三百六十日,无不一日弗兴,就是这个道理。苏州城里城外场子,大大小小扳指头算算,总有七八十处,啥咾别人家总开弗长久,有个开子一两月就歇阁,有个短寿命开子十几日就收场,惟有申衙前沈家里场子,八九年下来从来勿曾停过一刻,并且还有一桩大好处,别处万万不及:进去白相,放心胆大,有衙门里护卫保守得铁桶相似,安安稳稳。只要你有本事会赢,个是真正响票,比子皋桥头孙春阳个招牌还要硬。“赵老相公,小人虽弗是玄妙观里三清殿吴铁口,亦勿曾学过相面先生,看老相公眉开堂堂,神光佛现,印堂里毫光红亮,财星透露——赵老相公今年贵庚?”汤公含笑道:“犬马春秋虚度六十四岁了。”小南京故为一看,说:“一定发财!”说得那同来的两人,扭转头笑。
小南京信口开河,要想勾引姓赵的入局,于自己有进帐,管什么别人窃笑?汤公点头答应说:“我一则要去领兑银子,二则也要去白相白相,试试手色,看看今年财运如何。”小麻子接口道:“一定好,一定好!小人早已说过,虽然弗是诸葛亮孔明先生未卜先知,亦有三四分道理晓得,赵老伯伯你放心放胆去,小南京领几个白相人到申衙前,六七年下来,呒不半个人失风,至少总有几两银子脚步钿。况且老相公你红光透顶,额角头浪点得着火,岂有不赢之理?今朝亦是巧极,巧妹做亲在巧花园里巧因缘嫁巧官人,押青龙开青龙,押白虎开白虎,撩响跌个三响,一定比钮老相公要加几倍。只要自家手骱骨放得落。小南京极意奉陪,赵老相公就去阿好?好得沈家场子一日开到夜,并无停歇辰光的。”汤公亦满心急欲去察访赌窟,现在听得小南京如此说法,虽是他铺张扬厉,然与陆令所说有七八分相符合节,今不劳而遇小南京,真是巧事。他既邀我即去,我正可随他的意,教他引领。想定主意,唤茶博士问几文茶钞,小南京双手一扯,笑道:“赵老伯伯笑话哉,茶钞老早还个哉,个层层小东道引笑啥人,真正要笑煞夷亭王老三哉。”汤公说:“这是不敢当,那有此理,破你的钞。”小南京头一摇,眼一闭,道:“哗嗄嗄,猫要笑瞎眼乌珠,快些覅说罢。请赵老相公漫漫教走未哉。”汤公立起来,与他两人作别了,小南京陪了汤公跟在背后,将近转出栏杆,回转头去与他二人点点头,霎霎眼,说多吃一杯茶晏轩会。只听他俩说道:“六月里着绵鞋,隔轩章万全晓得。”
汤公上万年桥一直进城,小南京在路上格外趋奉,东搭头西搭脑,以免寂寞。一路走来,胥门到申衙前并不窎远,约不过二里光景。两人说说谈谈,转瞬之间已到申文定公石牌坊底。汤公抬起头来一看,好座南大青石坊表!上边镌出“明故文渊阁大学士”八个大字,下款“顺治十年裔孙申某谨修”。汤公知是明朝嘉靖宰相申时行,瞻仰之下,无限感慨。只见人来人往热闹非常,小南京扯了汤公衣角,附耳低声道:“老相公到哉。”汤公随地留心观看,果然和陆稼书所讲一样。走到赌楼边,也随意赌了几注,居然也赢了二百两银子光景。抽身出来,小南京跟着讨采头,汤公随手抓一把筹码给他。小南京喜的磕头如捣蒜,早惊动了一个人。未知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评
此回首节描写汤公易衣一段,所举者均确为清初装束,语语逼真,多亏作者想出。
汤公与小南京相遇,既不宜太迟,又不宜太骤。作者乃借茶客口中道出其人名字,以便牵合,文心甚巧。
第二十四回 顾全宝旁观露破绽 沈继贤当局得风闻
却说那赌场里有一个高等帮闲,名叫顾全宝,原是个破落户乡绅,而今只吃一口空手饭。恰巧从外面进来,正遇见小南京对一老者磕头,似乎是汤公模样。因为汤公欢喜私访,这一班吃空手饭的人都很留心他的面貌。顾全宝当下心里只转念头,一双眼却钉住了汤公,越看越是。正在想算细细盘问小南京一番,然后再去密报沈继贤好作预备,只见小南京送了赵老老走出申衙前口,回转身来,要到赌场账房里大块头处把筹码兑换现银,兑了现银再作计较。小南京此时的得意,好像罗夫子做梦,要买这样,又要买那样;要还人家,又要赎当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