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攀龙、李应升、周顺昌、黄尊素系俱系邪党,并缪昌期、周宗建,俱遣官旗逮问。”这本一上,校尉四出拿人,震惊朝野。
时值东兵围攻宁远地方,兵道袁崇焕率满桂、赵率教出兵交战,得胜一阵,宁远围解。魏忠贤又攘为己功,荫弟侄一人都督佥事。有久在职方素谙边事时为顺天巡抚的申用懋上一本道:“蓟镇边垣,连年崩塌,班兵约量归蓟,齐力兴修,以保无虞。”魏忠贤反道是迂缓不切,只批得“该部酌议复奏”。有诗为证:
藿食争言肉食鄙,岂知谟付空纸?
奸□但想攘边功,哪顾边墙半倾圮。
且说锦衣卫遣官旗张应龙、文之炳等六十余人,分头拿高攀龙、周宗建等七员官。校尉都在镇江分路。先是拿高攀龙的到常州府开读,府、县登时报知高攀龙。攀龙系无锡县人,自思身为风纪大臣,义难受辱,有伤国体,焚香告天、告君、告祖宗,一面安顿了校尉,竟自投河身死。留下亲笔遗表,表上写道:
臣虽削夺,旧系大臣,大臣受辱则辱国,故北向叩头,从屈平之遗则。君恩未报,愿结来生。臣高攀龙垂绝书。乞使者执此报皇上。
那时惊报府、县,府、县都同校尉来看验。只见高公在水中拱立北面,肃若对君。时校尉索诈不休,县官借势恐吓。幸得知府曾樱是个正气的官,保全了一家性命。
校尉到苏州,乃是丙寅三月十五日。投批抚院。吴县知县陈文瑞,平素敬重周顺昌,道是天下第一正人君子。没奈何,只得捧檄至其家。举家号哭,周吏部颜色不改。其妻舅秀才吴尔璋从旁劝道:“昔孟博嘱子数言,千古酸鼻。公独默然不语。诸郎君环地牵衣,何忍竟别!”周吏部笑道:“无事乱人怀抱。”回顾桌上有白匾一扇,周吏部道:“这是龙树庵托我写的。我今长往,若不践诺,也是一件不了事。”取笔写“小云栖”三字,后写“周顺昌题”。投笔而起,整衣出门。门外百姓号冤拥送,已有二三百人。周吏部到了都堂军门前,都堂是浙江人毛一鹭,虽不是魏的义子义孙,却也是他一党的人。那些号冤拥送的人渐渐多了,毛都堂叫中军官去看。中军官进去禀道:“约有二三百人了,手里执香,哭叫的有一大半。”毛都堂慌了,吩咐把周吏部安置空衙门,一日移了四五处。阖城士民越越摇惑了,互相传说道:“其中必有缘故。莫非是假传圣旨么?”秀才们也聚得多了,内中有个秀才叫做王节,他便大声道:“莫管是假传不假传。只是李实是织造的内官,如何一本参了许多在臣名宦?世界乱了,如何我辈还做秀才,可不辱没了孔夫子。”刘羽仪、王景皋又喧言相和:“今日晚了,明早大家出来与抚台、道、府去讲。”这晚渐渐散了。当夜一传十,十传百。到了十六日,这早起挑担的不挑了,开店的不开了,人心惶惶。一半是怜爱周吏部的,不忍他去;一半是怕激变了,如万历三十六年打税官故事,弄出事来。城中反乱的十百成群,填街塞巷。也有讲的,也有哭的,也有怒骂的,也有呼天叫地的,也有问卜求神问凶吉的。还有那白发老儿,三三两两说了哭,哭了说的。或道:“朝廷何故偏杀好人?”或道:“那关得朝廷事。这是魏太监那奸贼,要杀尽了天下的好人,夺皇帝做。”或道:“我们何惜一死,不替好人救护!”或道:“我们推几个会说话的做了头,连名俱呈,保周吏部去。”或道:“不如齐了几百人,往北京叫冤屈,方才有效。”人多口杂,喧喧嚷嚷。五更都来了,一更才回去。一日多一日。到十八日开读,足足有几十万人了。那日在胥门内西察院开读,自吴县前至西察院前,人山人海,都是执香号哭的。县官马不得前,挨挨挤挤,自辰至午还不得到。只见阴风回布,惨淡无光。飞霜坠雪,不过如此。有诗为证:
阴霾风日何飘萧,似应人心动地号。
士子有心提陷溺,兆民何计救焚烧?
英雄腔血非孤洒,烈侠头颅拚共枭。
万古阉人无此酷,羞将刘任问前朝。
且说众校尉已先在西察院了,只等抚、按到来,即便开读。少顷毛都堂一鹭、张兵备孝都已到了,百姓伏地号呼,如奔雷泻川,轰轰轰不辨一语。秀才原是王节、刘羽仪、王景皋、沙舜臣、殷献臣为头,带了杨廷枢、郑敷教、王一经、刘能、刘曙、朱祖文、卢伦、文震亨等,约有五六百人,跪满了一街。王节出声禀道:“周吏部人品名望,士民师表。一旦忤触权,不由台省论列,据刑臣李实风影之词,遂烦诏使。百姓冤痛,万口一心,愿为之死。诸生诵法孔、孟,所习者名节廉耻,若今日之事,则是朝廷所弃者贤良,所用者邪佞,诸生何颜复列青衿,居污浊之世?明公为东南重臣,不能回天意而慰民心,诸生窃为痛之!”说罢哄然大哭。毛都堂目动心战,流汗满面。忽然二三个校尉,从后堂执棍走到门首,高声喝道:“东厂拿人,妖魔小辈何敢言三语四,教你死在头上!”颜佩韦、马杰、杨念如为头,挺身向前问道:“我只道旨出朝廷,原来出自东厂。不消开读了!”一校尉骂道:“奴才该割舌头。旨不出东厂,出在哪里?”百姓齐声大叫道:“既不是皇帝差来的,我们不怕东厂,打死了这班充军胚,也替皇帝出气。”一齐拥上,扯住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