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‘偷来的锣鼓响 不得’了 。”说罢,口角儿一动,鼻头儿一扇,两颗眼泪便滴溜溜的滚将下来 。
列位看官,这眼泪的使用法,其中大有研究;要是柳儿捱打一记便即泪如雨 下,这眼泪便失却了固有的价值 。他知道主人的怒火正高,这时便哭宛似火上烧 油,论不定一记一记又一记,打个无休无歇 。所以他退后几步,面不变色 。直到 这时,瞧见主人怒容已消,分明词屈理穷了,他才说这要挟的话,准备讲给大众 听听 。明知主人要面子,决不肯把这事闹翻了,他又把两颗眼泪做后盾,表示他 的万分冤屈 。可笑那曾读万卷书的杜翰林竟被目不识丁的丫头征服了,立时表示 歉意道:“柳儿,你的说话很有道理,是我打错了 。”又向月芳说道:“你劝劝 他,千万声张不得 。他今天吃了亏,我自有补偿他 。”说罢,便转身向外 。见了枝山当然没有异议,这亲事便应允了 。枝山趁这当儿婪索柯仪,方才奏凯而回, 不在话下 。柳儿捱了一下扇骨子不过受些轻微痛苦 。但是借此要挟,将来小姐出 阁时他要做赠嫁的丫环 。这个欲望还不奢,杜翰林也便答应了 。但是做了赠嫁以 后不到半年文徵明便把他收做偏房 。原来李寿姑饮水思源,要没有柳儿把文郎藏 入画箱,怎会救得老子性命 。促成两姓姻缘?因此和杜月芳商议妥贴,教文郎把柳儿收作偏房。这是后话,未来先表。
再说过了一天,杜翰林办着筵席,邀请华太师李典史到来饮酒,又请祝枝山 做了陪客,所有李典史的书画均经华太师赏鉴,见所未见,很为欣赏华太师道: “老夫此番到来,本想见见吴门诸位才子,枝山是素识的,衡山索未识面,昨天 却在王少傅府上不期而遇 。唐、祝、文、周四才子老夫已认识了两人,除却周文 宾远在杭州无缘相见,老夫满意要和唐解元会会面,即使唐解元‘高尚其事,不 事王侯,’老夫也得亲自去访他 。可借,可惜,老夫来迟了数天,他已失踪了 。 ” 祝枝山道:“老太师,讲起了唐子畏,真是害人不浅,他一走后家中便闹起饥荒 来了 。”华太师奇怪道:“听说子畏的家况还好,怎么数天失踪家中便闹饥荒? ” 枝山笑道:“他们家里不是闹的米荒,却是闹的人荒 。他们一夫八妇,虽然阴盛 阳衰,但是子畏的内媚工夫甚么人都比不上 。他以一身周旋于八美人之间,居然 八面俱到 。这八位美人虽然不能饱足他们的情欲,但还不至于闹饥荒 。这真叫做‘八口之家,可以无饥矣?”这句话引得大家都笑,华太师毕竟名位俱高,忍住 不笑,微微的摇着头道:“枝山,你引的《孟子》却作这般解释,未免’侮圣人 之言‘了 。”枝山笑道;“这有什么妨碍呢?’男女构精,万物化主,‘不是圣 人之言么?’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,‘不是圣人之言么?”杜颂尧道:“算了 , 算了,你不用掉书袋了,这几天唐兴、唐寿可曾到府上来索人?”枝山道:“这 几天来,两个小厮川流不息的来索人,祝姓的门限几乎被他们踏破了 。我被他们 闹的头昏眼暗,只得吩咐家僮回报他们,主人不在家,以便耳根清净 。谁料大娘 娘陆昭容派着丫环来见内人,定要探听于畏的藏身所在。”又向华太师说道:“ 老太师,你想唐寅的女人惫赖不惫赖?子畏走了,闹人荒竟闹到我们家里来了 。 晚生虽和唐寅要好,但是没有和唐寅合穿着裤儿,他走到那里去我怎么会知道呢 ? 叵耐陆昭容蛮不讲理,他遣丫环向我内人絮聒。以为子畏的行藏晚生一定知道的 , 也许晚生有意把子畏藏匿了,和他们开玩笑 。内人身怀六甲,禁不起这许多缠绕 。 但是没法禁止他们不来,唉!子畏害人,真个受累无穷!”李一桂和枝山说惯 笑话,便道:“枝山,你号称智囊,也有受窘的日子么?”杜颂尧是忠厚长者, 只为曾受枝山的窘迫,趁这机会也来说几句讥刺话道:“枝山,我看你还是紧闭 洞府,不要理他……”这洞府的“洞”字分明犯着枝山的忌讳,但是枝山仅装不 知 。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:“老太师,你想可笑不可笑,唐子畏昂藏七尺之躯, 晚生把他藏在那里?除非把他藏在画箱里面 。但是闷死了又要吃人命官司 。”才 说到这里,台子底下的照会来了,枝山和一桂是相对坐的,和颂尧是斜签坐的, 不期然而然的台下伸来两只鞋脚,一桂的脚踢着枝山的右脚尖,颂尧的脚踢着枝 山的左脚尖,只为他是近视限,向他牵嘴示意便是“俏眉眼做给瞎子看,”没奈 何只得在台下投递照会,报告足下知晓 。须至照会者,华太师怎知其中道理?笑 道:“枝山专会说趣话,你把他藏在画箱里做甚?”枝山拍手道:“唐寅虽然生 得俊俏,我又没有女儿我又不想他做女婿,我要把他藏在画箱里做甚?”台下又 是接二连三的投递照会 。枝山以为吓得他们够了,便也不为已甚,和华鸿山谈到 另一问题上去了 。李一桂、杜颂尧二人抹一抹额上的汗点,方才安心饮酒。原来 华太师只知道杜颂尧新把女儿许配文徵明,却不知道内幕有这一出换空箱的趣剧 。 枝山含讥带讽,华太师以为说些寻常俏皮话,并不放在心上 。席散以后,华鸿 山急于回去,东亭镇上早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