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者大爷在昨天忙了竟日,晚间扁舟旋里,一夜没有合眼。大姊说他未免疲劳,确是疲劳之至,须得请他在安静的地方酣畅睡眠,不到日上三竿休得起身。三者华相爷已到苏州,来日大难。
今夕何夕,并非苟且宴安的日子。与其贪图着洞房花烛夜,还不如和枝山尽夜长谈,想出一个对付相爷万稳万妥的方法才是道理。”陆昭容听罢,不觉肃然起敬。连赞着九妹的见识,能见其大。我们八姊妹中。又添了一位志同道合的九妹。今夜我们各各上楼安睡,早闭房门。
大爷的卧宿地方已安置在能静楼上,所有被褥等件应有尽有,一律完备。乘着大爷没有进来,我们早早上楼去罢。”大娘娘首先发起,其他八位娘娘各各点头,都签了方寸间的诺约。这是桃花坞中九国条约,九位娘娘都是委员国。一经协定以后,都要履行条约上的义务,既不能临时悔约,退出他们的国联,也不怕任何人的反对,希图蹂躏这神圣不可侵犯的九国条约。
唐寅上楼的当儿,分明要向秋香搦战,自从饱受了九处的闭门羹,英雄无用武之地,只好长叹一声,便在能静楼上继续尝那六个月来孤眠独宿的况味。自古道,“不见可欲,使心不乱。”他今夜却住在众雌粥粥的堂楼上面,教他如何不怨。他睡在床上,咬着牙齿,轻轻的道一声妒妇,我认识你了。他虽没有明言妒妇是谁,然而不问可知。除却那发号施令的陆昭容,更无别个了。列位看官,我替妇女们说一句公道话。妒非妇人的恶德,却是妇人的美德。
做妻的有了妒意,男子便存了三分忌惮。纵有娇妾美婢,也不敢肆意贪欢。做妻的出了一个妒的名声,做丈夫的却因此可以爱惜精神,节省劳力。将来到了老年,也不至于弯腰曲背,动不动便做阎罗大王的点心。所以有一句老话,叫做“到老方知妒妇贤。”这是颠扑不破的阅历之谈。无论陆昭容并非怀着妒意,便算他是妒,也是有益于唐寅的。可惜唐寅在那春情冲动的时候把好意当做了恶意。分明大贤大德的娘子,竟轻轻加他一个妒的名声。他道了一声妒妇,欲念都消,睡魔便乘隙而入。无多时刻竟栩栩然梦做蝴蝶去了。他博得这一觉美睡,也是受着妒妇之赐。要是不然,似他这般精神疲乏的人,还要在新辟的运动场中卖力,干一番剧烈运动,这便不是养生之道了。
话休絮聒,且说能静楼上的唐寅。梦腾春睡。直睡到红日满窗。方才睁眼,推枕而起。
已回复了饱满的精神。外面丫环听得里面有声息,才来轻叩朱扉,接着递脸水,送参汤,进朝点。唐寅问道:“诸位娘娘都已起身了么?”丫环笑道:“大爷可知道什么时候了?量那日规,恰是已正光景。九位娘娘不但梳洗完毕,而且尽都下楼去迎接贵宾了。”唐寅猛吃一惊道:“可是东亭镇上的华相爷来了么?”丫环道:“华相爷还没有来,恰才冯府表少爷遣人来通信,说华相爷须得交了午刻才能到来。”唐寅道:“华相爷既没有来,九位娘娘去迎接什么贵宾呢?”那丫环道:“好教大爷知晓,今天的贵宾来了好几起,都是女宾,不是男宾。”
唐寅忙问女宾是谁?那丫环道:“周二爷的大娘娘王秀英,二娘娘素琴,第一起到来。
大娘娘是兵部千金,生的花容月貌,还加着珠围翠绕,益发觉得富丽了。二娘娘是大娘娘的赠嫁丫环,面貌很秀美,只可惜裙下露出一双鳊鱼脚,有些美中不足。”唐寅道:“你懂得甚么?西子王嫱都是大脚,只要面貌好,脚大些有什么妨碍。还有第二起呢?”那丫环道:“第二起便是祝大娘娘和沈二娘娘。”唐寅道:“沈二娘娘是谁?”那丫环道:“听说是嘉兴沈大爷的二娘娘,相貌很好,人也很和气的。”唐寅道:“再有谁呢?”那丫环道:“第三起便是文二爷的家眷了。大娘娘杜月芳,二娘娘李寿姑,三娘娘柳儿。三位中间,自然是大娘娘生的最美,二娘娘也不弱,三娘娘是大娘娘的侍婢,人是很玲珑的,眼睛里也会说出话来。我们九位娘娘都伴着他们在八谐堂上讲话,单是这几位娘娘,已是花蝴蝶的一般,看的人眼花撩乱,还有带来的丫环,个个穿绸着缎,插花带朵。说时掐着指头算道:“周府的丫环八名,祝府的丫环三名,沈府的丫环二名,文府的丫环六名,还加着我们家中的姊妹,可以排得丫环阵了。”唐寅道:“你可知道,这许多女宾,为什么不先不后,都是今天到来?”那丫环道:“只为我们的九娘娘名望太大了。他们到来,一是贺喜,二是看看我们这位九娘娘怎样的千娇百媚,比众不同。”唐寅道:“他们见了九娘娘,可有什么批评?”那丫环道:“眼睛是人人都有的。见了我们九娘娘,个个称赞不置。周府大娘娘王秀英,文府大娘娘杜月芳,尤其和我们九娘娘一见如故。彼此拉着九娘娘的一只手,都说好像和我们九娘娘认识过的一般。”唐寅道:“九娘娘怎么说呢?”那丫环道:“九娘娘说‘小妹和二位嫂嫂也像在什么地方遇见过的一般。’我们大娘娘在旁笑道:‘看来你们三人彼此都有缘分,首次相逢,便似曾相识起来。’周府大娘娘忽的提起一件事,却使我们九娘娘谦让不迭。”唐寅惊问道:“提起的是什么事?”那丫环道:“提起的便是拜把子。他们三个人要想结为异姓姊妹,文府大娘娘听了。也很愿意。只有我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