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一闹将出来,便是‘青竹掏坑缸,越掏越臭,’所以你和周老二万万不能结仇。”王天豹道:“话虽如此,难道小周占了我王天豹妹子的便宜,我便罢了不成?”枝山道:“足下又是执一不化了,周老二只不过和我赌东道,做梦也想不到会上闺楼,会和令妹同房住宿。他占令妹的便宜,是你请他去占的。再者,请足下退一步想,要是大姑娘果真是女身,果真是我老祝的表妹,你同他摸摸索索时,他的怀中没有这一纸馒头护照,那么这一对恰才出笼的馒头便不免受你老虎脚爪的摧残。不但馒头受创,恐怕他的黄花闺女身早已被你十分蹂躏了。人家在令妹闺楼中寄宿一宵,是否占了令妹的便宜,还没有分明。你便道一句‘难道我王天豹罢了不成’?你把人家的表妹骗入书房,强行非礼;难道我祝枝山罢了不成?俗语道得好,‘我不淫人妇,人不淫我妻’。现在呢,你不欺侮我的妹妹,他也不会欺侮你的妹妹。你为什么只有自己,没有他人?”王天豹道:“横说竖说,总是你老先生的理长,我王天豹的理短。我自己也想不出什么主意了,老先生,你说该怎样办,我便怎样办。听你指挥,决无异言。”枝山道:“那么我要发令了,你先上闺楼去察探情形,究竟周老二上了闺楼和令妹是同房睡,还是分房睡?假使是分房睡的,你悄悄的把周老二遣发出门便是了。”王天豹道:“假使是同房睡的便怎样?”
枝山道:“那便要细细的探听了,单是同房而不曾同床,那便还好;同房而又同床,那便不好了。单是同床而不曾同被,那便还好;同床而又同被,那便不好了。单是同被而不曾同枕,那便还好;同被而又同枕,那便不好了。”
王天豹道:“若要这般查察,除非我也和妹子住在一间房中才行。他们俩谁肯告诉我呢?”枝山道:“我有秘传的心诀授你。周老二和令妹可曾成为双飞之鸟、比目之鱼?你不须盘问,只须察言观色,便可十知八九。你见了令妹,第一看他的眉峰,凡是处女的眉毛,宛以风吹草偃,根根贴伏而黏合;要是不贴伏了,不黏合了,那便是挂着‘我非处女’的第一扇招牌了。第二看他的精神,凡是深闺守礼的女子,有一种精神团聚的模样;要是精神松懈,一举一动都显出疏懒的模样,那便是挂着‘我非处女’的第二扇招街了。你看了令妹,再看他和周老二有没有出过花样,只须看他们的眼波,凡是有过花样的男女,彼此相视,眼波和眼波另有一种神气。你上楼以后,只须在这上面去研究便是了。”王天豹道:“眼波上面看得出什么?”枝山笑道:“你枉算花花太岁,这些上面还是个门外汉。凡是不曾有过花样的男女,无论怎祥殷勤,怎样亲热,逢到眼锋相触,彼此泯然无迹,决不会有什么异样的变化;要是一有了花样,无论当着人前怎样的假作生疏,假别嫌疑要想瞒过众人,休想瞒得过。遇到他们的眼锋相触,眼波上面便起着变化,水汪汪,滑溜溜,甜津津,宛比抹着饴糖似的。越是恩爱夫妻,眼波上的饴糖越多,除非是三四十年的老夫、老妻,天天拌嘴,夜夜斗口,分房异榻,兴致颓唐,那么眼波上面的饴糖或者减少一些,但是总不能泯然无迹和没有花样的男女一般。至于新夫新妇,隔宵恰才如是云云。那么到了来朝,眼波上的饴糖几乎可以黏住了睫毛,胶住了苍蝇的脚。俗语道得好,‘眼睛里说得出话来’。眼睛这样东西,简直奇妙!分明不会说话,却和会说话的一般。男女之间的秘密,是他们在被窝中干的,没有第三个人会得知晓,他们又不肯老老实实告诉人家,便是躲在他们戏台背后听戏,也不过听得些大略罢了。惟有到了来日,看他们的眼锋接触,好像供出昨夜如是云云的招状。这般水汪汪、滑溜溜、甜津津的眼波,便和昨宵他们做戏时的眼波一般模样。我便到外面花厅上坐,你只依我嘱咐,到闺楼上去察看情形,察看以后,再来问计于我。自有办法。”王天豹在这当儿不像什么老虎了,竟像一只丧家之狗,他和枝山同出了这间秘室。枝山仍到花厅上坐,吃那果盘里的清闲果子。
王天豹急匆匆的直入内院,将近堂楼下面,恰逢锦瑟丫环奉着小姐之命,吩咐厨房做那精细的菜肴。见了主人,忙唤大爷。王天豹道:“锦瑟,你到那里去?”锦瑟道:“小姐吩咐我传达厨房备一桌上等菜肴,替许大姑娘接风。”王天豹摇了摇头儿,暗唤“不妙”,又问道:“昨夜许大姑娘睡在谁人房里的”?锦瑟道:“许大姑娘上楼时我已睡了,他睡在谁人房里,我没有看见。直到天明,方才知晓。”王天豹道:“知晓些什么?”锦瑟道:“知晓他是睡在小姐房中的。”王天豹道:“他和小姐是一床睡的呢,还是分床睡的?”锦瑟道:“这个我不明白,又似一床睡的,又似分床睡的。”王天豹道:“怎么讲?”锦瑟道:“我在小姐房中打扫的时候,瞧见一副被褥摊在花梨木的西施榻上,便见得大姑娘不曾睡上小姐的牙床。”王天豹透了一口气道:“那么还好,我的妹子决不要乡下姑娘睡上牙床的。但是怎说又似一床睡呢?”锦瑟道:“我和小姐铺床叠被的时候,在小姐枕边发见一方元色皱纱包头帕子。我问小姐是谁的,小姐红着脸不做声,却被大姑娘一手抢去,立即扎在头上。便知道是大姑娘的东西。照这样看来,大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