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了几杯酒,便会气得肝胃疼痛?这是大大的一个破绽。周德进来报告时,我恰在写字,趁着砚有馀墨,我便提写了一首游戏诗纳入衣袖中,然后出来看你。你若不信,自去看来。”说时,从衣袖中摸出一首墨迹未干的游戏诗,授给枝山观看。诗云:
奇哉奇哉枝指翁,翁之器量本宽容,
肚皮可纳百艨艟,面皮不怕老逆风。
毒蛇窠中来了母大虫,拉去半边胡须面不红,依然赴宴高坐画堂中,
翁既不恼唐大娘娘陆昭容,何独恼我文质彬彬周相公?
不过未备接风酒一盅,奚为半夜三更气破胸?吁嗟乎!
奇哉怪哉枝指翁,莫非一主一仆相勾通,预把阴谋诡计授祝僮?
枝山看罢,把这首诗摺叠好了,纳入怀中。笑道:“老二,你倒调皮,预写这一首诗算你有先见之明,但是猜便被你猜破了,你诗中有‘莫非’两字,莫非者,疑而不决之词也。
你虽调皮,你还不能决定我的病是完全西贝的,方是你进房来见了我的病状,你便慌张得什么似的,可见你依然入我彀中。这一首诗你不过预备做个解嘲的东西,假使我的病是假,你便取出这首诗,以你不出你之所料;假使我的病是真,你这首诗再也不肯取出来给我看了。
这是狗肚皮里的念头,休想瞒得过我。你要是真个料事如神,你一到里面便要‘拆穿我的西洋镜’了,还肯向我道歉么?”这几句话说得文宾也笑了。周德伺候枝山盥洗已毕,送过了茶点,文宾陪着他在紫藤书屋中闲谈。枝山道:“且慢,还没有拜见老伯母呢?老二,请你引我入内谒见令堂老皇封。”文宾道:“家母病后还未出房,待过几天再行相见便了。”枝山道:“那么托你代请金安,并乞他老人家珍重玉体。”文宾听了欠身道谢。原来祝周相见以后,往往忽庄忽谐,说正经话时彼此是很客气的;说滑稽话时彼此又是互相取笑,毫无忌讳。枝山道:“你的耳朵这么长,陆昭容上门胡闹的事你都知晓。”文宾道:“这是周德回来讲起的。
他说这桩事是你自取其咎,当着许多人说陆昭容‘见人吃饭喉咙痒’,被人家传作奇闻,面子上如何下得过去?老祝,你便宜是便宜在嘴上,你吃亏也吃亏在嘴上。你当着许多人说我周文宾‘见人吃饭喉咙痒’。我知道了只有付之一笑;陆氏嫂嫂是翰苑千金,他几曾听过这般的话来?这一把胡须拉得不冤。”枝山道:“这母大虫已凶得厉害,你还要说这回护的话,分明是为虎添翼了。其实呢,他来寻仇,并不为着这一句戏言,他要在祝某身上交还他的丈夫。我自然不答应,他便闹将起来了。”文宾道:“这也不能怪他,你想唐、祝、文、周四人,何等莫逆?子畏兄失踪以后,陆氏嫂嫂自然要在好友中访问下落,古语云:‘不见羊儿何处去,须在群羊队中寻。’子畏兄是在苏州失踪的,苏州好友只有你和衡山二人。衡山是个青年道学家,只和子畏兄有文墨的因缘,至于花街柳巷他是绝迹不去的。其中胡调的只有你老祝一人,况且子畏兄失踪不止这一回,每次失踪总有女色关系,而且总有你老祝在里面撮合。苏州人有两句童谣,叫做‘不见伯虎,须问祝胡’。陆氏嫂嫂要在你老祝身上交还他的丈夫,并没有错啊!”枝山道:“好好,说来话去,总是陆昭容不错。亏得你不住在苏州,要是住在苏州,敢怕你也很高兴的提着捣衣棒槌来和我为难咧!”文宾道:“三个人抬不过一个理字。”若是陆氏嫂嫂错,我该代你不平;若是你错,我该代陆氏嫂嫂不平。这桩事完全是你老祝错的,子畏兄失踪,你怎会不知晓?便是不知晓,你也该早早寻访,为什么贪图文家这笔柯仪,专替文衡山十分卖力,把那好友唐寅置之度外,反而在玉兰堂上把陆氏嫂嫂百般取笑?这番扭去半边胡须,还算是陆氏嫂嫂忠厚。要是我做了陆氏嫂嫂,管教拔得你一毛不留!”枝山笑道:“老二,你本来有些娘娘腔的,所以人人唤你一声周美人。物以类聚,女人家总帮着女人家,难怪你要说我的不是。闲话少说,我这番专为寻访唐寅而来,苏州寻不着。寻到了杭州。你既然帮着陆昭容,一定会得替他着力。我便要在你身上交还我这唐寅。”文宾道:“子畏兄是在苏州失踪的,要是他在杭州失踪,我一定可以把他找回来的。”枝山道:“你不交还我唐寅,我可以在陆昭容那边放一把野火,说子畏到过杭州,专在花天酒地,和周文宾往来。子畏行踪文宾一定知晓。再加些枝叶,说得有声有色,好教陆昭容怒火冲天,率领着娘子军到这里来寻仇。你虽没有半边胡须给他拉住,但是拉不着胡须便拉耳朵。你的半边耳朵,我很替你担忧咧!”文宾道:“陆氏嫂嫂不是小孩子,怎会听信你的无稽之谈?况且我和陆氏嫂嫂素无芥蒂,他怎肯向我寻恨?”枝山冷笑道:“你休写意,我自有方法教陆昭容恨你。你的把柄已落在我手里,你怕不怕?”文宾摇头道:“一些不怕,我那有把柄落在你手里?”枝山道:“我回去见了陆昭容,只说你勾引着唐寅去嫖院,却被院子里的姑娘把唐寅迷住了,不放他回苏。你又恐吓着唐寅,说他家里有雌老虎当权,穷凶极恶,万难相处,与其回去受那雌老虎的荼毒,不如在杭州温柔乡中消遣一生。唐寅信了你的话,因此情愿终老他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