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府门外,谢了銮殿。太宗轻身入到堂中,随官于外伺候。如晦扶病见上于西轩。太宗坐于榻前,亲臣远远侍立。太宗问曰:“卿之疾未瘳,朕无日不念。自以为戎马在边,不得与卿请诲。今四夷宁息,正好议论治道,辅朕不及。倘君万一不讳,谁可代之?”如晦泪下而言曰:“臣蒙陛下知遇,虽粉身碎骨,无以报恩。今疾不起,而与陛下永诀。房玄龄与臣同任,其人忠贞可任。陛下当与理政事矣。魏徵、王珪尽言无私,实社稷之臣,若付人民之寄,必有可观。臣再无他言。惟愿陛下息兵革,毋伤天地之和,诚生灵之幸!”太宗曰:“卿言朕当识之。”俄阴阳官报:“日近晡。”上乃慰谕而出,升銮驾回朝。百官随至宫门方散。次日早朝罢,中书省奏:“杜如晦卒。”上闻知流涕,谓房玄龄曰:“公与如晦同佐朕,今独见公不见如晦矣。”玄龄亦为惨焉,因奏曰:“昨日圣驾问安,如晦嘱不及家事。真乃清节之臣。陛下须保全之。”太宗曰:“朕与如晦,分须君臣,恩犹手足。朕正欲以报其功也,肯忘之乎!”即诏有司依制给赠丧仪,官其子孙、至亲十二人。
后贤有诗赞杜如晦云:敷陈王道阐孤忠,致治唐虞念在躬。未见宣承星已坠,高坟先有鸟呼风。
却说太宗以如晦已卒,政事皆决于房玄龄。玄龄效忠开诚,剖决如流,上甚礼重之。侍立于朝,必过午始退。是日,正与太宗议论军政,有御史大夫萧瑀在列,每妒李靖功高,乃奏曰:“陛下以军政在严,近有李靖所部,御之无法,曾伤场圃民稻。请付法司推之。”太宗曰:“靖有平戎之功,纵其部下有伤民稼穑之事,府司自用治之。今若辄付法司,非朝廷待大臣之体。”不听。萧瑀退出。次日,李靖会朝,顿首谢罪。太宗责之曰:“隋帝之臣史万岁破达头可汗,有功不赏,以罪见诛。朕则不然,录公之功,赦公之罪。”乃加靖为光禄大夫,赐绢千匹。靖曰:“臣无功有罪,陛下何以加爵赐帛?”固辞不受命。太宗复谓之曰:“前者,人或谗公。今朕已寤(悟),勿以为怀,竟令受之。”会林邑献大珠来,有司以其表辞不顺入奏,请讨之。太宗以献表示李靖曰:“好战者亡。如炀帝、颉利,皆所亲见也。今林邑小国,纵有不顺之辞,朕毋与计较也。”靖曰:“战士初回,不宜即遣。若讨而胜之,亦为不武。况未必可必胜乎?”上深然之。
太宗以外夷屏息,来朝者众,欲修洛阳宫,以备游幸。给事中张玄素上书曰:“洛阳未有巡幸之期,而预修宫室,非今日之急务也。且陛下初平洛阳,凡隋氏宫室之宏侈者,皆令毁之。曾未十年,复加营缮,何前日恶之,而今日效之也?且以今日财力不及隋世,陛下劳疮痍之众,袭亡隋之弊,恐又有甚于隋帝矣。”太宗曰:“朕今所为,异于桀、纣者乎?”玄素曰:“若此役不息,亦同归于乱耳。”上叹曰:“吾思之不熟,乃至于是!”顾谓房玄龄曰:“玄素所言有理,可即罢之。”他日与房玄龄、萧瑀政于便殿,上以玄素言即罢洛阳之命,因自思:“隋帝拒谏自任而丧国。”乃问二人曰:“隋文帝何如主也?”对曰:“文帝勤于为治,临朝或至日昃,即引五品以上坐论治道,命卫士传餐而食。虽性非厚,亦励精之主也。”太宗曰:“公知其一,未知其二。文帝不明而喜察。不明则照有不通,喜察,则多疑于事物。皆自决,不任群臣。帝王一日有万机之事,岂能一一合理?群臣既知上之意,则凡事惟取决受成而已。虽有过失,莫敢谏诤。此国止以二世而亡也。朕则不然。择天下贤才,置之百官,使思天下之事。经由宰相,使宰相审熟便宜可否,然后奏闻。有功则赏,有罪则刑。敢不竭心力以修职业?何忧天下之不治乎?”房玄龄拜曰:“陛下所见甚远。臣等将睹治安之世也。”上因敕百司:“自今诏敕未便者,皆应执奏,毋得阿从,不尽己意。”
次日,边廷贝西突厥种落散在伊吾,将起谋叛,有司以事应执奏者,申于上知。太宗聚群臣议处。房玄龄奏曰:“戎虏之性,难以统率。今散居他处者,是其固俗矣。今陛下天威所披,外夷仰皇风尚不暇,岂有辄叛者耶?边臣不原其意,故有是奏。乞遣忠直之臣安抚之,其患自息也。”太宗然之,以李大亮为安抚使,贮粮碛石以赈之。大亮进曰:“玄龄之见实然。安抚之策未便。”太宗曰:“何以言之?”大亮曰:“欲怀远者,必先安近。中国如本根,四夷如枝叶。疲中国以奉四夷,犹拔本根以益枝叶也。今招致西突厥,但有劳费,未见有益。况河西州县萧条,不堪供亿。不如罢之。其或自立君长,求内属者,羁縻受之,使居塞外为中国藩蔽。此乃施虚惠而收实利也。”上从之。至是九月,伊吾来降,诏置伊西州以处之。未几,高昌王麹文泰亦来朝,太宗加意接纳。西域诸国闻知,皆朝请。上即遣使,令文泰使人迎之。魏徵谏曰:“昔光武不听西域送侍子,置都护。以为不以蛮夷劳中国。前者文泰之来,陛下厚其赐,致缘道供亿甚苦。若诸国皆来,将不胜其敝。听其商贾往来,与边民交市,则可耳。倘以宾客礼送之,非中国之利也。”太宗曰:“卿论是也。”时遣使人已行,辄诏止之。
上以屡年丰熟,民殷国富,尝与群臣语及治化,乃曰:“今朕承大乱之后,恐斯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