尚书几句糊胡涂涂的说话,一时又摸不着,又不便细问,左思右想十分疑惑。到了牀上,一时再睡不着,只管胡思乱想起来道:“我丈母虽有些嫌贫爱富,我今日荣归,却为何不肯出来相见,莫非其中有什变端之事么?”又想道:“就是她有什变心,我小姐亦无变更之理。只是方才这一对少年夫妻,又是何人?若说是亲戚,便不该说是『归宁』,若说『归宁』,则是他生之女矣。却又不肯明言,其中大有不明不白之事。”遂想了想去,一时再想不着,忽想道:“我今是钦赐婚娶,何不明日见了岳父母立请小姐相见,便可释疑矣。”有了这个主意,方才睡去。正是:
从来难测是人心,何况当初原有参。
今夜一番筹算定,来朝着意去相寻。
却说幸小姐同毛小燕在房中谈笑了半晌道:“小姐请先安置,我还要去见父母。”毛小姐应允了,遂走到母亲房中,细细是了一番。夫人只埋怨“听了妳娘舅撺哄,害了孩儿,我至今恨他入骨。”幸小姐便说出他现在船中,将前事说出:“今孩儿既归,又平安无事,母亲也不必恨他了。”便吩咐家人去,如此这般。
家人领命走至船中,对宁无知说道:“公子叫你上去,有话问你。”宁无知在船头内睡得朦朦胧胧,忽听见公子叫他,便跟着就走。这家人只引他在暗处而走,宁无知在黑暗中走了半晌,竟不知是什么所在,不一时却走在灯光之处,定睛一看,不觉大惊,便不敢走进。幸天宠连忙走来扯住道:“母舅不必惊惶,快些进去。”宁无知没法,只得走入夫人房中,见了姐姐大哭道:“都是我不是了。”夫人埋怨了一番,幸小姐方将前事说明。宁无知方晓得前日这位公子,是毛小姐假扮的。夫人叫他不可说破。宁无知道:“我今改过,正要求外甥女看顾,再不敢多嘴了。”
幸小姐依旧到毛小姐房中同寝。到了次早,幸小姐就来见父母。幸尚书便将廉清许多疑惑细细说出。小姐想了半晌道:“他既疑惑,今早必要来请我相见。若不容他相见,他疑心是真,就不妙了。我如今只得改了原妆,父亲引他到来院中见我,使他释疑,方不露出消息,然后行事,方成佳话。”幸尚书应允。小姐自去改装不题。
且说廉清一见天明,便起来要见丈人,以绝疑心。不期等了半日,尚书方走入书房中来。廉清一见便说道:“小婿自幼得与小姐同窗,并无避嫌。今日侥幸荣归,成亲固有期矣。然亦不可不一相见,庶不失礼。乞岳父慨容,感恩不浅。”幸尚书听了,故意沉吟了半晌,方笑说道:“成婚在即,见也无妨。若不容见,又费贤婿一番疑惑了。可同我来。”遂先使人入内通知,方引着廉清缓步入园。
过了一带花阴,廉清留心,却远远看见昭华小姐同着秋萼在于向日相见之处,便疾趋近前,定睛细看了半晌,不胜欢喜,深深作揖道:“昔蒙鼓励,今得成名。又感圣恩怜念,钦赐完婚,故星驰载道,卜谐伉俪。真可谓不负小姐之望矣。”幸小姐亦回礼答道:“当日家慈虽有微言,然妾坚心,生死静俟。今状元荣归,以为夙愿可酬,不知郎君据何所见,忽又多疑。莫非郎君今日以状元之荣归而骄人,欲作寒盟弃捐,妾亦何敢强也。”说罢,颜色顿异,竟同秋萼而去。
廉清见小姐怪他多疑,正欲说明,不期小姐已去远,不胜追悔。只得向幸尚书再三谢罪。幸尚书笑道:“状元想今释疑矣。”廉清道:“小婿原无所疑,只求岳父择日完婚,庶不负圣恩之意。”幸尚书道:“贤婿既是如此,后日是黄道吉日,使小女归事状元罢了。”廉清大喜,同出花园。不一时大船已到,家人搬抬了许多钦赐礼物,摆列厅中。幸尚书着人收进。
幸小姐同毛小姐在房中见仆妇搬礼物,就拣了几件人间罕见的宝物,与毛小姐看。毛小姐看了,不忍释手,因问道:“这几件宝物,是从何处得来?”幸小姐笑道:“妳若爱它,妳就收了。”毛小姐道:“我怎么好收它。”幸小姐道:“这些宝物,是一个人的聘礼,要娶一房妻子的。今托人要定我妹子,我妹子已许了人家,却又爱他这几件宝物,与我商量叫我改做了女儿嫁他,正在两难之际,我方才见妳爱他东西,何不妳代我一行?这几件宝物就好赖他的了。”毛小姐听了不胜恼怒,变脸说道:“你说的是什么话,怎么将我戏辱起来。”幸小姐忙赔笑道:“我岂敢戏辱小姐,妳若不肯,我明日嫁他。”毛小姐听了不觉又好笑道:“妳原来是个呆子,我不同你说呆话了。”幸小姐笑道:“妳既不同我说呆话,如今只得要同妳说正经话了。我父母已拣了明日,与妳我重结花烛,完妳我的心事。只是我有一件事,要对妳说,不知妳可肯依我。”毛小姐道:“你要说正经话,我怎么不依。”幸小姐道:“我与小姐昵狎虽久,却是虚合。如今这番,比前不同,是真正的好合。若只一味嬉笑言谈,全无新人之态,一则令人观看不雅,二则使我泛常无趣。必得使小姐一如当日娇羞,不可轻言轻笑,矜持自重,使我暗中摸索,得上阳台,而为云为雨。妳道何如?可肯依我么?”毛小姐笑道:“你又说呆话了。当初与你初会,自然娇羞,我今与你虽未有云雨之施,然终夜交颈,挑挑逗逗,怎狠叫我学得前番闺态?”幸小姐道:“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