逼我应承。妳道可是好笑么?”秋萼听了大惊道:“这件事是个愁帽儿。小姐就该硬回他了,为何还要笑?”小姐道:“妳这痴子,我怎么不回。但他夫妻二人一团高兴,又在我面上用了无限的恩情,怎好就放下脸来拂他之意,扫他之眉?只得回他『且慢作商量。』”秋萼道:“小姐妳回得不好了。『慢作商量』就是肯了。他们认真做起事来,我二人在他笼中,到了临时,怎能保得不露出本相来?”小姐道:“我细细想来,并无别算,惟有同妳悄悄回去,方保得没事。若在此栖身,实实回他不得。”秋萼道:“小姐怎看得回去这样容易?当初我们出门,原只说是廉家路近,故此大胆而行。后来错走了,幸喜遇着他们,故得将计就计,暂居于此。只合装聋作哑求他送回,为何又与他女儿逞才竞学,比较诗才,做了文字相知,妳贪我爱,使她父母想到招赘之事。”幸小姐道:“妳这话就说差了。我是女子,她也是女子,我为何贪她爱她。”
秋萼笑说道:“小姐聪明一世,怎这般一时懵懂。小姐自知是个女子,自不贪她。她见小姐眉无黛绿,面如傅粉,自认是潘安、子建,却怎叫他们不贪你爱你。他们既贪你爱你,一旦逼迫成亲,却如何区处?”小姐道:“去不可,住又不可,叫我也无法奈何,只好随他逼迫吧。满拼着逼到临期,说明我是女子,也只索罢了。”秋萼道:“若到事急说明女子,则亲事自然寝矣。但又有一虑,不可不知。”小姐道:“又有何虑?”秋萼道:“小姐与我,孑然一身,在数千里之外,得以安然无恙者,人只道是男子也。若由此而打破机关,使人知是女子,毛老爷自然罢了,倘辇毂之下,又有豪华如贝公子者,一旦来求,则我二人举目无亲,岂不危乎!”
幸小姐听到此处,不禁大惊大骇,一时急得没法,连酒都急醒了。只得说道:“想来想去别无良策,还是同妳悄悄回去的好。”秋萼道:“回去可知是好,但回去又有回去的不妙。”小姐急问道:“回去有什不妙?”秋萼道:“若要说明公然回去,毛老爷既思量招赘,自然不放。若要私走,我打听得京师地方,拐骗成群,奸人出没,小姐与我虽是这般改装,然行住坐卧之间,未必尽如男子,设或冶容诲淫,一时露泄于人,那时孤身二女,进退两难,就不妙了。”小姐听到此处,惟有暗泣。
又想了半晌,忽对秋萼大笑起来道:“我今有一个妙法在此,亦可作千秋佳话。”秋萼忙问道:“小姐有什妙法,可说与我知道?”小姐道:“我如今进退无路,莫若应承做亲方得全美。”秋萼听了大惊,又大笑道:“小姐怎么与她成起亲来?”小姐也笑道:“成亲是假,恳归是真。我如今只须如此这般,岂不归期有日矣。”秋萼听了不胜欢笑。二人又计算了一番,方才就枕不题。正是:
一边认真要嫁,一边苦苦推辞。
不是这番算计,至今怎得称奇。
却说廉清,被幸尚书催逼进京会试,只得拜辞起身。带着家人到了京师,只因场期尚早,便在玉泉山作寓。廉清在寓中坐了几日,便又坐得不耐烦起来,遂带了一个家人终日到城中各处游玩。此时天下举子俱各纷纷到京,传闻廉清少年解元,人人愿与交结。只因这一交结,有分教:
看不上自骄,气不过自妒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一回 幸小姐借温存巧弄机关 廉解元因漫骂暗遭哄骗
词云:
双粉黛,两娥眉,各自装成知是谁。帐里鸳鸯疑有分,梦中云雨实无为。
又云:
遭斥妒,逞才骄,声气从来两不调。只道无媒遭葬送,谁知有路接扶摇。
右调《双声子》
话说廉清在玉泉山作寓,便日日带了一个家人去浏览那些幽燕山水,与名人胜迹的所在。先前还无人晓得,到了后来,人见他翩翩年少,气概凌云,又访问知是湖广孝感县新科解元廉清。一时传开,就有好名之士皆来与他结交。廉清不拒不追,一一款接。到了纵酒论文,娓娓不休,人皆悦服。
虽声气中品正文人往来不少,也惊动了一班附名之人,也朝夕往来。内中有一个多财秀才,姓钱,名万选,家中富豪无比,不去享他自有之福,偏要在文人名士中讨苦吃。他吃了苦,却欣欣然,只道是甜。这些文人名士因为他肯趋承撒漫,便假眼瞎赞扬他几句,让他乔装做文人体面。这钱万选外面虽然体面,却自知胸中无物,恐人不服,只得又暗暗求人代做了许多诗词文字,刊刻了送人,以博美名。
听见廉清年少多才又是解元,便私心窃慕,就来拜望。廉清知是朋友,也说答拜过。钱万选就下帖请酒,又邀了三四个举人相陪。廉清不知深浅,因而赴饮。饮酒中间见众举人皆称举钱万选以为名士;又见钱万选高谈阔论,全无忌惮,竟以名士自居。及听其所谈,又皆盗袭老生腐儒之皮毛,并无一字可入于耳。心甚薄之。欲要舍之而去,又恐当面失人。因留心要试他一试。
饮到半酣之际,廉清因问钱万选道:“小弟远人,不识京师古迹出处,窃有一事,要请教钱兄。不知可否?”钱万选见廉清请教于他,快不可言。因答道:“不知何事,倘老马有知,自当报命。”廉清道:“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