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冰,冻痴檐雀无声叫。果然是:
日月无光冷气侵,埋藏青绿盖红尘。已掩大地冬收尽,不信乾坤还有春。
这一场大雪,只下得连宵达旦,将廉小村磨豆腐的水缸都冻成一块。此时路绝人稀,哪个还想做什么生意。廉小村夫妻、母子坐在门前,只将些榾椟柴煨做地炉烘火。
正燃烘着,忽见一个人。破衣破帽,像花子一般,赤着双脚,在雪中走过。廉小村看见心中甚是不忍,连忙招手道:“走路的老兄,这样大雪,你在雪中行走,可不冻坏了。且请到我家歇息歇息,吃碗热茶,等雪缓些再走何如?”那人听见便回过头来,笑嘻嘻说道:“原来你老人家倒有些善心,可敬,可敬,只得要领情了。”因走上阶头。
廉小村见他肯来,不胜欢喜。因在炉中斟一杯热茶与他吃,道:“我看你身上单薄,可到里面来,火上烘烘,也得些暖气。”那人道:“我是个穷人,又是个外人,怎好进来烘火。今感你好意,我只在此阶檐站立,等雪略住些就去,也就够了。”廉小村道:“人身俱是一样,有什穷富,何分生疏。况且这等大雪,哪个顶着锅灶走,你到哪里去觅食。不如暂住我家,粗茶淡饭,住一日。等天好了去也不迟。”便一手将这人扯了进门,到火边大家同烘。那人不胜欢喜。
过不多时,潘氏就去洗锅抹灶,收拾饭来。廉小村竟与这人共桌同吃。吃完,到了夜间,就在外面一间,将些稻草与他做铺,和衣而睡。正是:
堆金积玉有时虚,积德从来不负吾。
吐火葛翁来示引,犁牛早已育麟驹。
你道这穷人是谁?原来是葛仙翁。他见瑞雪飞扬,变幻了道相,来踏这些玉屑琼瑶,以作道家游戏,不期遇着廉小村。见他有些善念,久种善根,因动了个救度他的念头。但以道眼观之,却见廉小村夫妇心虽好善,却非修真了道的骨格,又无超凡入圣的根基。因想道:“看他广种福田,只好为子孙功名计耳。”又看洁儿,也只平常。因又想道:“他既种善根善缘,固自有在。但遇我一番,又怜寒推食有些善心,何不指他一条富贵荣华之路,以启后人精进向善之功。”算计定了,方才睡下。
睡便睡下,因见他单墙薄壁,夫妇三人怕寒畏冷。他便在草铺中暗暗的将口张开,吐放出三昧火气。顷刻间,满屋中热气腾腾的起来。廉小村三人一觉醒来,觉得暖气蒸人,微微汗出。廉小村因对妈妈说道:“我们盖了棉被,又盖上衣服,故此暖热,那人和衣睡在草铺上,不知怎么样冷哩。”妈妈道:“你也想得是,何不将我们盖的衣服揭了去,与那人盖盖也好。我们有棉被,料想也不冷了。”廉小村道:“这说得是。”因爬起来穿上棉袄,卷了两件盖的衣服,走到外间,要与那人遮盖。
不期走到外间,只觉外间的热气腾腾比房中的更暖,再走近铺前,早听见那人鼻息如雷,睡的甚熟,知道他不甚冷,遂不打动他,仍抱了衣服进房,对妈妈说道:“原来天气变了,外间并不冷。那人睡得浓浓的,我故不去打动他。”妈妈道:“天气变,明日定然天晴,好做生意。”二人说罢,依旧睡了。
到了天明,葛仙翁恐怕露相,忙敛气熄火。及廉小村起来,依旧寒气侵入,还是一天风雪,心下大惊。因忙到外间问那人道:“你昨夜可冷么?”那人笑道:“冷是冷,我却不知道。”廉小村又问道:“你可热么?”那人又笑道:“热是热,我也不知道。”廉小村道:“做个人,怎么冷热俱不知?”那人又笑说道:“我们是熬炼就的身躯,总不受阴阳相摩,寒暑剥复,故不知也。”
廉小村听了不解其意,便去开门看天。早见雪压天低,四下里俱变了银妆成粉铺就的世界,雪尚不止。廉小村忙将门关上,伺候饭煮熟,同着那人吃了。廉小村遂取了一个小布袋,又取了雨具,因对那人说道:“你在此坐坐,我到前面买了豆子便回。”
说罢,就出门去了。那人见他去远,因对洁儿说道:“我也要到前村,寻一个人说话,去了就来的。”也竟自去了。
过不多会,廉小村回家将豆子放下,抖去了身上的雪,却不见了那人。便问妈妈与洁儿道:“那个人哪里去了?”洁儿道:“爹爹出门,他也出门去了,说是就来的。”廉小村听了甚是不悦道:“真是妳们妇人孩子家识见浅薄,一个穷人能吃得我家多少,这雪又不是整年下的。况且这般寒冷天气,这人身上衣服又少,如何放他出门。毕竟是妳娘儿两个咕哝了几句,他住得不安稳,故此冒雪而行了。若是有人收留还好,倘若没人留他,他又忍气不肯回来。只怕冻死在荒郊,也是有的。”遂将妈妈并儿子埋怨不了。
潘氏只得说道:“我母子在家,并不曾与他说话。他自己要去,又不曾赶他。他原说就来的,你不要错怪了人。”廉小村听了冷笑道:“一个人能鉴貌辩色,他又不是娃子家,难道看不出人的嘴脸。古语说得好,礼貌衰则客去。妳们的嘴脸,想是有些难看。他见了自然坐不住,何必要赶。妳只看他如今可来了。”过了一会,又说道:“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。妳也不想想,妳若在雪中行走,冷也不冷?只怕你如今烘着火,还叫冷哩。”妈妈被老儿琐碎了一番,只得忍气吞声,不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