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卿家里的事,我都尽知,他并没有侄子,此中有些蹊跷。”少愚道:“他既有亲笔书子,料也不假,我们也不必管他是不是,只是支了去难算账。”
白洋道:“他既开口,又不好回他,酌量处点与他,存着再算。不日也要差人去贺他,那时再关会他也可。”于是两家凑了一百两与他。进忠得了银子,又去挥洒,不上两个月又完了。又向别家去借。
光阴迅速,又早到暮春天气。一日,同了个好朋友闲步到小东门内城河边一个酒馆内饮酒,拣了河房内座头坐下。果然好座临流酒肆,但见:
门迎水面,阁压波心。数株杨柳尽飘摇,几处溪塘还窈窕。四围空阔,八面玲珑。阑干倒影浸玻璃,轩槛晶光浮碧玉。盛铺玉馔,游鱼知味也成龙;满贮琼浆,过鸟闻香先化凤。绿杨影里系青骢,红叶桥边停画舫。
进忠等倚窗而坐,但见荷钱贴水,荇带牵风。饮了半日,进忠起身小解,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:“魏大哥几时来的?”进忠回头一看,说道:“贤弟何以也在此处?”你道此人是谁?乃进忠在石林庄结拜的盟弟刘瑀。 二人相见,真是他乡遇故知,欢喜不尽,携手在垂杨之下叙阔。进忠道:“贤弟因何也在此?”
刘瑀道:“自别哥哥之后,久无音信,不到一年,客老并你姨丈俱去世了。小弟同李二哥上京访问哥哥消息,住了两三个月也没人知道。后遇吏科里的长班谈起,方知哥哥往湖广去了。李二哥也回去了。小弟承一个朋友荐到鲁公公门下,今鲁公公奉差到此清查盐务,故小弟在此,有一年多了,近日闻程中书事坏,正虑哥哥没信,前有湖广出差的,已托他去访信。不知哥哥怎么到此?”进忠便将汉口遇难的事说了一遍。刘瑀道:“正是吉人天相,兄弟在此相会,也是奇缘。”二人复入座来与那人见礼,刘瑀亦邀过盐政府的众人各各见礼。通过姓名坐下,将两桌合做一桌,叫小二重拿肴馔,大家痛饮至晚方散。刘瑀道:“我们同到哥哥寓所去认识认识,明日好来奉候。”众人同进忠来到张白洋家楼上。白洋听见是盐政府里的人,不敢出来。进忠对张家的小厮道:“请你家老爹出来,这是我的兄弟。”白洋听了,才出来相见。
进忠道:“这是我结义的兄弟。”白洋就叫留他们吃酒。刘瑀道:“恐府里关门,改日再领。”说罢别了。
次日清晨,进忠才起来,刘瑀同陆士甫、李融已来了。后又有两三乘轿子来,都是昨日同席的。因刘瑀面上,故此个个都来拜。相见茶罢欲别,进忠道:“反承诸位先施,少刻即同舍弟到府奉谒。”刘瑀道:“明日再陪哥哥奉看诸公,今日先有小东在湖船上,并屈白老谈谈。”白洋道:“小弟尚未尽情,怎敢叨扰。”进忠道:“总是亲戚,不必过谦。”白洋道:“也罢,弟先作面东,众人一同来到面馆吃面。”进忠问刘瑀道:“客老并姨爷殁了,姨母可好么?”刘瑀道:“姨娘多病,月姐也嫁了。姨娘生了一子尚小,家事没人照管,也渐渐凋零了。”进忠叹息一会。
吃过面,同到小东门城河边上舡,见湖舡上已有两个姊妹在内,出舱迎接,真是生得十分标致,但见他:冰肌玉骨,粉面油头。杏脸桃腮,酝酿就十分春色;柳眉星眼,妆点出百种丰神。花月仪容,蕙兰心性。灵窍中百伶百俐,身材儿不短不长。声如莺啭乔林,体似燕穿新柳。一个是迎辇司花女,一个是龙舟殿脚人。
众人下舡,让进忠首座,两个姊妹见了礼,问道:“此位爷尊姓?”张白洋道:“是魏爷。”进忠道:“请教二位尊姓雅号?”刘瑀道:“这位是马老玉,这位是薛老红,皆是邗上名姝。”又有一班清唱,开了舡,吹唱中流,过虹桥到法海寺、平山堂各处游玩了半日,才下船入席。众人觥筹交错,笑语喧阗。只见画舡红袖,柳岸青骢,果然繁华富丽。直饮至更深,各处尽是红灯灼灼,箫管盈盈。酒阑人散,进忠把薛红儿带到白洋店里宿了。次日刘瑀来扶头,同进忠去回候,众人各家轮流请酒,进忠、白洋也各复席,整整吃了个月多酒。
刘瑀对进忠道:“鲁公公原是殷公公的门下,哥哥何不去见见他,挂个名儿,在府里也体面些,外人也不敢忽略你。”进忠道:“我是坏了事的人,怕他生疑,不肯收。”刘瑀道:“不妨,书房里我也说过,众人无不依的。老头儿是内官性子,你只是哄骗着,他就欢喜的,这不用愁。”进忠便允了。
择日备酒,请监里众人共有四十余个。刘瑀道:“家兄之事,内里在我,外边全仗诸公扶持。”众人道:“岂敢,无不领命。”席散,进忠又拜托了,众人个个慨允。数日后,内外料理停妥,进忠写了个手本,当堂参见,叩了头。鲁太监道:“你就是魏进忠么?”进忠道:“是。”鲁太监道:“程爷受人挫辱,我正在这里气恼,你来得好,在我这里听用。”叫管事的来道:“权收拾间房儿把他住,拿酒饭他吃。”进忠叩头谢了。同衙门的都来贺他请酒,各缎店更加倍奉承,重新大摇大摆的起来,终日大酒大食,包姊妹,占私窝,横行无忌。
光阴易过,不觉又是二年多了。一日,偶然来到陈少愚店内闲步,少愚留饭。只见少愚面带忧色,进忠道:“老丈似有不悦之色,何也?”少愚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