阁下,又先激恼了冯铨暗报父仇。旨到阁下,冯铨只得另寻出个枝叶来,说他在监常与犯事的刘中书相与,常将辨揭与他看。捏出这个名色来,说他钻刺请托,先将刘中书杀了。又捏造几句谶语道:“他名应妖书。”票旨出来,将他枭首,传示九边。命下之日,差官监斩。此时熊经略在监中一些不知。
忽一日清晨,只见一人来监中道:“堂上请熊爷。”熊公觉得古怪,遂从容梳洗,穿了衣服,取出一个辨冤本,随著那人到大堂上来。只见个主事穿了吉服,坐在旁边道:“熊老先生!奉旨著送老先生到西市去。”熊公道:“罪人失守封疆,久已应死,何必另寻题目。只是有一本,求大人代罪人上一上,死也瞑目。”
那主事道:“老先生事已至此,上本也没用了。”熊公道:“今日既无人为我伸冤,后来自有人为我辨明,所恨者如孟明不能复崤函之仇,终被失守之名耳。”
言毕,长叹数声,向北拜辞了皇上,又转身向南拜谢了先人,从容解衣就缚。刽子手绑好,拿过酒饭来,熊公叫拿去,绝不沾唇。两边代他插上花,犯由牌上标了斩字,押到西市。旨意一到,炮声响处,刽子手刀起首落。只见天昏地暗,日色无光,阴风四起,黄雾迷天。见者心伤,行人抱屈。监斩官叫取过桶来,盛了首级,传示九边。可怜一个熊经略,当沈阳陷没时,挺身往守,亲冒矢石,屡建奇勋,躬亲土木,筑就沈阳城,反至一身不保,竟死于阉贼之手!后人有诗吊之曰:
冤起东林日,株连尽正人。
祸奇缘极宠,功大不谋身。
骨散要离日,魂随杜宇春。
有家归不得,洒泪控枫宸。
这才是:
汉家已见条侯死,宋室谁明武穆冤。
毕竟不知杀了熊芝冈后又有何事?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三十七回 魏忠贤屈杀刘知府 傅应星忿击张金吾
诗曰:
天乎至此欲如何,匝地弥空尽网罗。
已见谗言诛道济,还将文字锢东坡。
昏昏白日浑无色,湛湛清泉亦作波。
好趁一桴浮海去,海门东畔有岩阿。
话说魏忠贤用计激恼冯铨,杀了熊经略,有怜他的道:“他有全辽之功,不能保其首领。”也有惜他的道:“只因他恃才傲物,以致遭此奇祸。”又有的道:“一样失守封疆,何以独杀他一个?还是借杨副都累他的。”其时就有个刘铎,现任扬州知府,是个清廉耿介之人,当日曾做过刑部司官的,知道此事的原委。
及今阅朝报,见熊公被害,心中甚是不平,叹息道:“若论失守封疆,先是杨镐短谋丧师,后来王化贞失陷广宁,熊廷弼弃师而逃,死则该三人同死。若论熊廷弼,也还是个有用之人,他有存辽之功,何以独杀他一个,还要传首九边?正是‘硗硗者易缺’,日后边庭有事,谁肯出力?”
于是愤愤不已,遂作诗吊之,自己吟咏了几遍。
正在书房里读诗,忽宅门上传进帖来道:“有个京里下来的僧人了明求见。”这僧人颇通文墨,是刘公在京相好的。刘公正要访京中之事,便叫请到穿堂来会。相见过坐下,了明送了些礼物,刘公收了两色,留他吃饭。问及京中近日的光景,了明道:“幸喜老爷升出来,如今京中一发不成事体了,只弄得不敢题一个魏字儿。就是各衙门的老爷们,除在魏爷门下的,没人敢去访他。其余的也不敢轻送人一分礼,轻收人一文钱,轻收发一封书子,整日的只有在家静坐。若有公会酒席,只一两杯便散,恐酒后不谨,有错误处。
连私会都断绝了。就是同衙门的人,也不敢多说话,惟恐一时触著忌讳,俱各存神,受无限的拘束。科道衙门都箝口结舌,不敢轻言。“刘公叹息道:”这还成个世界么!若我在里边,真一日也难过。“吃了饭,送了明出去。
迟了两三日来辞行,送了他几十两程仪、几色土仪。内中有一柄真金扇子,上写著一首诗,后书自己名字。那诗不是别的诗,就是前日吊熊经略的那首诗,大意总是悲他的功名不终,为奸臣所害。别后就都两忘了。
那了明回到京师,常把这扇子拿在手中,见得他与现任官相交。这也是僧家之故态。偶然一日,有个施主周老三来请了明念经,了明备了几样素菜留他吃酒,恰把扇子放在桌上。周老三拿起扇子,打开看了道:“好扇子!这刘铎是谁?字到写得好哩。”了明道:“是扬州知府,先做过刑部员外的,与我相好。这诗就是他吊熊经略的。”周老三道:“扬州是个花锦地方,有多少抽丰的?”了明道:“果是好地方,在天心里哩,繁华无比。他也送了我几十金。”周老三道:“刘爷好情哩。”了明道:“他是一清如水,一文不爱,他若肯要个把,一年就不丑了。”饮了半日,周老三把扇子搧著,作别而去,就忘记还了明。
走到半路热起来,就把扇子从袖内拿出来搧。路上遇见一个表弟,叫做陈情,是锦衣卫杨寰的长班,站住谈心。陈情道:“哥好华扇。”周老三道:“不是我的,是了明和尚的,才留我吃酒,我就搧了来。”陈情拿过来看道:“字倒写得好。”周老三道:“这是扬州刘知府吊熊经略的诗。了明去打抽丰,他写了送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