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r>  种玉前生偏种恨,试看啼血满千枝。
  此诗去后,越二日得梨影和作,香笺半湿,都是泪痕。其句曰:杜牧真无当意花,春风次第到邻家。
  葵花抱恨终倾日,桅子同心别赠霞。
  锦字织成千古怨,绿纱分逗一枝斜。
  僵桃代李原多事,后果前因空自嗟。
  怜香欲断乞埋姿,薄命累君伤落时。
  旧泪不消都化血,新愁无奈少吟诗。
  第二首仅和二联,下注云:“和至此更读原诗,喉梗眼花,墨干泪尽,下句不能再和矣。”
  噫!余之诗梨影不能和之,梨影之诗,余又岂能读之哉!
  因感其意,即用第二首上二联原韵成两绝,以存深恨。
  门掩梨花葬玉姿,开时不见见残时。
  天昏地黑人痴望,肠断萧娘半首诗。
  百草千花弄甚姿,终无缺月再圆时。
  呕完心血流完泪,从此逢人不说诗。
  噫!此诗余特自鸣其恨,孰知即以此大伤梨影之心而促其速死那?自此次酬答之后,梨影诗讯渐绝。不十日而咯红旧症,又复大发,从此竟不复起。药店龙飞,香桃骨损,曾日月之几何,而人亡花落,往事如烟,一冢梨云,魂归离恨,不堪重问醉花楼矣。
  彼初病时,余曾赋《问卜一律曰:
  心如梅子溅奇酸,愁似抽丝有万端。
  苦我此怀难自解,闻卿多病又何安。
  情根谁教生前种,痴恨无从死后宽。
  但是同心合同命,枕衾莫更问温寒。
  梨影得诗后,答余一律。此诗为彼最后酬余之作,自后更无只字相遗矣。至今录之,犹觉心酸欲绝也。
  苦吟一字一心酸,误却毫端误万端。
  月魄不圆人尚望,雨声欲碎梦难安。
  恩深真觉江河浅,情窄那知宇宙宽。
  侬更近来成懒病,和郎诗句怕凝寒。
  余读此诗,知梨影之病实为余之木笔诗及续赋两绝所感而成。文字之毒,一至于此。则更武原韵以慰之。
  传闻病耗更心酸,怨句分明造病端。
  两处情怀同自苦,几番魂梦未曾安。
  如侬直觉生无趣,望汝还将死放宽。
  日对顽童宵对影,泪波洗面不知寒。
  余之婚事,本定于今年七月,洵梨影之意,亦乘石痴暑期归国之便也。屈指计之,为时匪远,事属违心,居恒自怯。而梨影一病,又沉沉有不起之象,则余更何心及此,赋四律以见意。
  生死牵连不肯休,到头结局料无收。
  乱生心病诗难药,强制情魔梦有钩。
  半世情神消恨血,一窗风雨撼穷愁。
  花前一醉还能否,寂寂空床拥敝裘。
  愁恨光阴一载过,欲抛终恋奈痴何。
  情灰已冷心犹暖,病眼全枯泪转多。
  白骨生涯人自累,红笺残字血难磨。
  卷葹不死生尤苦,谁剔明灯救火蛾。
  再为知音拂镜鸾,隔墙春色甚相干。
  情惟入骨猜嫌易,事本违天左右难。
  白首他年为世笑,丹心今日呕卿看。
  日欢零落新欢误,月正圆时梦早残。
  茫茫后果与前因,撩乱心情假是真。
  木笔开时空见日,梨花落后更无春。
  谁教枉却巫山梦,我算经过沧海身。
  惟悴余生终不惜,岂宜再作画眉人。
  此诗余曾录示静庵,静庵戏步后二首原韵,为余预赋催妆二律,徒费笔墨,后竟绝无用处。然良友惠余,诗不可不录也。
  黄绢词成拥凤鸾,娇嗔低诉倚阑干。
  赘齐岂为?多智,入蜀方知道不难。
  意外奇缘惟独喻,个中心事早同看。
  郎才女貌欢何似,珍重良宵莫放残。
  不是今缘是夙因,真真假假假还真。
  梨云着意犹含雨,木笔强开占早春。
  河鼓沉沉催永夜,月轮朗朗悟前身。
  遥知红烛双辉里,别有含情一美人。
  余读静庵诗,心有所感,复成二律。此诗为余末次呈梨影者,梨影不复酬余,余亦从此辍吟矣。
  玉台休怅信音稀,莫道人情朝暮非。
  无意相逢原宿孽,此身不死定长依。
  尚看残字鹃鹃血,终感余芬恋蝶衣。
  有限光阴愁病里,纵难同穴愿同归。
  漫劳日雨赋催妆,读遍新声暗自伤。
  天意偏教圆缺月,侬心不偶似桄榔。
  镜台空见新人笑,衫袖犹日留日香。
  福薄苦无欢笑分,忍看珊枕绣鸳鸯。
  梨影病已兼旬,绝无起色。余心之焦急,盖可想见。至四月八日之夕,彼忽复命秋儿导余往视,玉容萎捐,尚能强起与余坐谈,谓余曰:“君清明未归,恐劳母望。今宜暂返,以理家事。妾已为君雇一村艑,明晨即可启行。妾病无妨,不烦挂虑也。”余唯唯。
  既而又谓余曰:“《石头记》全书,妾已阅毕。此书暂不还君,妾视书中尚有一段阙文,以宝玉对之芙蓉女儿,尚作哀诔,胡独于心爱之萧湘妃子而无之?多情如君,盍为拟作一篇以补其阙?”余又唯唯。